嗯,虽得忍饥挨饿,但主人的腿上真暖和,隔着厚厚的猫毛,那热意熨得它十分舒适。 它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这时,十一的腿猛地一晃,已将狸花猫甩了开去。 狸花猫万般委屈,垂落旗帜般高傲扬起的尾巴,忍无可忍地瞪向十一。 十一同样正忍无可忍地瞪向韩天遥。 她的酒袋竟已在韩天遥手中。 也许病中行动太过迟缓,她竟被双目失明重伤在身的韩天遥劈面夺走了酒袋。 韩天遥淡淡道:“病中,不宜喝酒。” 十一道:“那是我的酒!” 韩天遥自己仰脖喝了一口,依然淡淡说道:“不许喝。” 十一怒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很霸道?” 韩天遥道:“有。而且我一向很霸道。十一,你居然不知道?” 十一终于无言以对。她也不管身子沉重虚软,踉跄起身便要去抢夺。 她病得再厉害,也该比还在鬼门关打转的瞎眼公子强。 韩天遥皱眉,忽手一扬,已将酒袋甩出。 十一尚未及去接,但见亮汪汪的一团如水银光闪过,随即“噗”地一声什么被刺破,然后“啪”地掉落于地。 竟是韩天遥听声辨位,出手如电拔出纯钧宝剑,将飞在上空的酒袋割了开来。 绝佳的醉生梦死酒,便也化作亮汪汪一团水,慢慢在地面淌开。 酒香四溢里,十一无语凝噎。 她道:“这酒叫醉生梦死酒,千金不换。” 韩天遥道:“若你病得丢了小命,万金不换。” 十一待要和他争执,又觉厌烦。 何况再怎样争执,碎了就是碎了,怎么也回不来;便如当年那人,去了便是去了,再怎样悔不当初,也无法活过来…… 忽然间又萧索了心。 十一跌坐于地,卧到胡乱铺在地面的衣物上,喃喃道:“真该把你丢在那边喂狼……” 韩天遥不答。 相识两年,但他似乎并不知道这是个怎样的女子;而她同样也完全没去了解过他这个名义上的夫婿又是怎样的人。 好在十一病势不轻,厌憎和烦恼没能持续太久,便又陷入昏睡。 韩天遥侧耳静听,然后坐得离她近些,摸索着将地间的衣袍覆到她身上,又找到一方帕子,从储水的那只酒袋里倒出水来浸湿,敷到十一的额上。 小珑儿年少,阅世不深,能不能找到闻府,能不能搬来救兵,都是未知之数。他们现在所能做的,只能是尽量自救。 若十一能退烧,或者病得不那么厉害,他们便能觅路下山。花浓山庄夜间大火,必定有人报宦,那些覆灭花浓别居的高手,纵然有着强大的幕后主使,也不敢在越山久留。 只是前来验看的宦员会是哪方的人,持怎样的态度,就不是他所能揣透看穿的了…… 但十一始终未能退烧,额上甚至越来越烫,渐渐蜷在地上哆嗦不已。 韩天遥觉出地上越来越凉,便知又是晚上了。深秋的山野已经很冷,山洞里更是潮湿阴凉,连韩天遥自己都有些作烧,被敷了不知什么药物的眼底又开始突突地疼涨。 他再为十一换了一次额上的手巾,要倒酒袋里的水时,才发现水已见了底。 韩天遥犹豫片刻,扶起十一,让她靠在自己怀中,拾起地上的衣物尽量将两人一齐覆住。 被碰到的伤处阵阵疼痛,但彼此的体温交融,终于又让发冷的身躯舒适了些。 十一并未挣扎,只是含含糊糊地低低唤了一声:“泓……” 像是在唤谁的名字。 先前,她好像还唤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韩天遥恍恍惚惚地想着,待要细听她会不会再唤谁的名字,却已支持不住,也靠在山壁昏沉睡去。 山洞里便只剩了狸花猫蹲坐在他们身侧,凄凄惶惶地“喵喵”叫着,委委屈屈地去啃滚落在地上的玉米面馍馍。 这对于一只尊贵的猫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它啃了半只馍,开始认真地思考,要不要冒险出去抓两只老鼠,好给主人补补身子……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小珑儿的声音:“这里,对,就是这里……” “公子,公子!十一夫人!” 韩天遥被珑儿连声唤醒时,犹疑身在梦中。 他怀中滚烫,如抱了个柔软的暖炉。 珑儿好似蹲在他跟前哭泣,他怀中的“暖炉”被人扶抱开去…… 韩天遥臂间一空,才想起那“暖炉”是他那个惫懒冷情的十一夫人。 待要阻止,却连说话都已无力,用尽力气,不过将手指略抬了抬。 珑儿在旁呜咽道:“公子,我好怕,怕极了……所以我路上遇到几个人,看着像好人,就带过来了!” 看着像好人…… 韩天遥不由呼吸浓重,着实不敢高估小珑儿的判断力。 而旁边已有人在争执。 “公子,这人不像被普通山贼所伤,何况这里距花浓山庄那么近,这事儿恐怕……” “先生,一伤一病,是两条人命!” “恐怕都不是寻常人,会惹事!” “先生,先救人再说!” 回答的那人声音很清淡柔和,却极坚持,并不肯稍作让步。 于是,韩天遥等终于被扶了起来…… 小珑儿的判断力未必够,但运气无疑不错。 又或者,韩天遥和十一的运气很不错。 小珑儿竟真的捡到了好人,然后韩天遥和十一便被好人捡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