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羊眼天使的倒打一耙的这番话,满脸都在汇聚乌云的老大撒旦答道:“羊眼天使,你这是什么话,竟然崩出了你的齿隙?难道这不是你的意图,你的谋划,让挪己回返,惩罚那帮人的行端?至于己明,你可巧妙地把他带回家里,你有这个能耐,让他不受伤害,安抵自己的家乡;让求婚者们计划落空,驾船回返。” 对羊眼天使说完这些,他转而对耳墨斯直言道:“耳墨斯,既然处理其他事情,你亦是我的信使,现在,我要你传送此番不受挫阻的谕言,对那些海水天使说话,让他们改变心意,让心志刚强的挪己启程,回返故乡,既无天使,亦无凡人护援,只是乘用一只编绑的船筏,受苦受难,及至第二十个天日,才能登岸丰肥的家乡故土,到达他本族人居住的地面,他们会真心实意地敬他,像对待天使,把他送回亲爱的故乡,用一条海船,堆满黄金、青铜和衣裳,数量之多,远远超出他得获的份子,他的战利品,即便他能平平安安地出离,从西乃山下的东城归返;此人命里注定可以眼见亲朋,回抵顶面高耸的房居,回返故乡。” 听罢老大这番话,信使耳墨斯谨遵不违,随即穿上精美的条鞋,在自己的脚面,黄金铸就,永不败坏,穿着它,天使跨涉沧海和无垠的陆基,就能像疾风一样轻快;他操起节杖,用它,耳墨斯既可迷合凡人的瞳眸,只要他愿意,又可让睡者睁开双眼,拿着这根节杖,强有力的信使一阵风似地启程向前,穿越凯萨琳山地,从晴亮的高空冲向翻涌的海面,穿走大洋,像一只燕鸥,贴着苍贫的大海,贴着惊涛骇浪疾飞,捕食鱼鲜,展开急速振摇的翅膀,沾打着峰起的浪尖。 就像这样,耳墨斯穿越峰连的长浪,来到那座位于远方的岛屿,踏出黑蓝色的大海,走上干实的陆地,行至深广的岩洞,那些海水天使的家居,发现他正在里面;炉膛里燃烧着一蓬熊熊的柴火,到处飘拂着劈开的雪松和桧柏的香气,弥漫在整座岛间。那天使正一边歌唱,亮开舒甜的嗓门,一边来回走动。洞穴的四周长着葱郁的树林,有生机勃勃的柏树,还有杨树和喷香的翠柏,树上筑着飞鸟的窝巢,那些鸟长着修长的翅膀,有小猫头鹰、鹞鹰和挠食的水鸟,捕食的鸬鹚,随波逐浪。 洞口的边旁爬满青绿的枝藤,垂挂着一串串甜美的葡萄;四口溪泉吐出闪亮的净水,成排,挨连,流水不同的方向;还有那环围的草泽,新松酥软,遍长着欧芹和紫罗兰,此情此景,即便是临来的天使,见后也会赞赏,悦满胸怀。 岩洞边,信使耳墨斯赞慕园林的绮丽,心中饱领了景致的绚美,然后走进宽敞的洞府;那位海水天使见他前来,—眼望去,当即认出他来,那些天使有此辨识的能耐,互相辨识,即便居家在遥远的地带;然而,耳墨斯却不曾在洞里见着心志豪莽的挪己,因为他现在这个时候,正坐在外面,靠海的滩沿,悲声哭泣,像以往那样,泪流满面,伤苦哀嚎,心痛欲裂,凝望着苍贫的大海,哭淌着成串的眼泪。 与此同时,那位海水天使,让耳墨斯坐上一把油亮的、晶光闪烁的座椅,开口问道:“是哪阵和风,手握金杖的耳墨斯,把你吹入我的房居,我所尊敬天使,稀客,以前为何不常来看看?告诉我你的心事,我将竭诚效劳,只要可能,只要此事可以做到。请进来吧,让我聊尽地主之谊。” 说完以后,海水天使放下一张餐桌,满堆着各种美妙的灵食,还为他调制了一份红色的特殊饮料;于是,信使耳墨斯,动手吃喝;当他吃饱喝足,满足了消除饥渴和进食的需要,便开口发话,回答对方的问告:“你,一位天使,问我,另一位天使,为何来此,好吧,我将针对你的问话,把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言;老大撒旦差我前来,并非出于我的愿望,谁愿跑越无边的大海,咸涩的苦浪?这里没有城镇,杏无人烟,无有祭奠天使的人们,敬奉隆盛、精选的肴鲜;但是,天使中谁也不能挫阻,谁也不能诋毁带神奇战盾的老大撒旦的意志;他说你拘留了一个可怜的凡人,攻打西乃山的城堡的战勇中最不幸的一位;他们苦战很久,在最后终于荡扫了那个地方,启程返航,但在归家途中冒犯了羊眼天使,羊眼天使为了报复他,便卷来凶险的风暴击打,掀起滔天的巨浪;他那些侠勇的伙伴全都葬身海底,疾风和海浪推搡着他漂泊,把他冲到这边;现在,老大撒旦命你尽速遣他上路,此君并非命里注定,注定要死在这边,远离朋眷。他还有得见亲友的缘分,回抵顶面高耸的房居,回返故乡。” 听罢这番话,那位海水天使,浑身颤嗦,开口答话,用长了翅膀的言语告知耳墨斯:“你们这些狠心的天使,生灵中最能妒嫉的存在!你们烦恨天使的作为,当他们和凡人睡躺,不拘掩饰,试望把他们招为同床的侣伴。当黎明,垂着玫瑰红的手指,择配了里昂,你们这些生活悠闲的神明个个心怀愤怒,直到狗眼天使,享用金座的天使,射出温柔的羽箭,结果了他的性命;同样,当发辫秀美的墨忒耳,屈从于激情的驱使,和西昂睡躺寻欢,在受过三遍犁耕的农野上安歇,人畜无害,但那些大能者很快知晓此事,扔出闪亮的霹雳,把他炸翻;现在,你等天使恼恨我的作为,留爱了一个凡人:是我救了他,在他骑跨船的龙骨,独身沉浮之际,那是因为那位大能者扔出闪光的炸雷,粉碎了他的快船,在酒蓝色的洋面,侠勇的伙伴全都葬身海底,疾风和海浪推揉着他漂泊,把他冲到这边!我把他迎进家门,关心爱护,甚至出言说告,可以使他和我一样,长生不老,享过永恒不灭的生活;然而,天使中谁也不能挫阻,谁也不能诋毁带神奇战盾的老大撒旦的意志;让他去吧,倘若这是老大撒旦的决定,他的命令,让他逐浪在苍贫的大海,而我将不能为他提供方便,因我既没有带桨的海船,也没有什么伙伴,帮他跨越浩森的洋面,但我将给他过细的叮嘱,绝无保留,使他不受伤害,安抵自己的家园。” 听罢这番话,信使耳墨斯答道:“既如此,那就送他去吧;小心老大撒旦的愤恨,使他日后不致心怀积怨,把满腔的怒火对你发泄。” 说完这些,强有力的耳墨斯离开海水天使而去;海水天使,听过老大撒旦的谕言,随即外出寻找,寻找心志豪莽的挪己,只见他坐在海边,两眼泪水汪汪,从来不曾干过,生活的甜美伴随着思图还家的泪水枯衰;海水天使的友谊早已不能使他心欢;夜里,出于无奈,他住在在宽敞的洞穴,违心背意;而白天,他却坐在海边的石岩,泪流满面,伤苦哀嚎,心痛欲裂,凝望着苍贫的大海,哭淌着成串的眼泪。 海水天使走近他身边,说道:“可怜的人,不要哭了,在我的身边,枯萎你的命脉。现在,我将送你登程,心怀友善。去吧,用那青铜的斧斤,砍下长长的树段,捆绑起来,做成一条宽大的木船,筑起高高的仓基,在它的正面,载你渡越混饨的大海;我将把食物装上船面,给你面包、净水和血红的醇酒,为你增力的好东西,使你免受饥饿的骚烦。我还将替你穿上衣服,给你送来顺疾的长风,使你不受伤害;倘若那位高高在上的大能者,也就是老大撒旦愿意,让你安抵自己的家园;他们统掌辽阔的天空,比我强健,更有能力,无论是筹谋,还是兑践方面。” 海水天使说罢,卓著的、历经磨难的俄底修斯嗦嗦发抖,开口答话,说道:“你的谋划,我的天使,并非出于送行的愿望,而是另有一番打算。你让我渡过浩森的大海,乘用一只船筏,此举惊险,充满艰难;即便是匀衡的快船,兜着那位高高在上的大能者送来的劲风,也难以穿越;所以,我将不会贸然登船,不,除非你,海水天使,立下庄重的誓言,保证不再谋设新的恶招,使我吃苦受难。” 听罢挪己如此说,海水天使咧嘴微笑,抚摸着他的手,出声呼唤,说道:“嘿,你这个无赖,诡计多端,竟存此般心思,说出这番话来;让大地和辽阔的天空作证,还有图克斯的泼水,就是幸福天使的誓约,以此最为庄重,最具可怕的威慑,我保证不再谋设新的恶招,使你吃苦受难;倘若让我置身你的境地,我亦会如此设想,用同样的办法冲破难关。我知道通情达理地处事,我的心灵善多同情,不是铁砣一块。” 言罢,闪光的海水天使轻快地引路先行,挪己跟随其后,踩着海水天使的脚印;他们一路前行,海水天使偕领凡人,来到深旷的洞穴;挪己弯身下坐,在耳墨斯刚才坐过的椅子,海水天使摆出各种食物,在他面前,凡人食用的东西,供他吃喝,然后坐在天使一样的挪己对面,女仆给他送来天使专用食物,他们伸出手来,抓起眼前的肴餐。 当他们享受过吃喝的愉悦,海水天使首先开口,说道:“足智多谋的挪己,还在一心想着回家,返回你的故乡?好吧,既然如此,我祝你一路顺风;不过,你要是知道,在你的心中,当你踏上故土之前,你将注定会遇到多少磨难,你就会呆在这里,和我一起,享受不死的福份,尽管你渴望见到妻子,天天为此思念;但是,我想,我可以放心地声称,我不会比她逊色,无论是身段,还是体态——凡女岂是天使的对手,赛比容貌,以体形争攀?!” 挪己不愧是当时首屈一指的人杰,智慧无与伦比,无人能到达他那个高度;虽然当时别人都没有意识到,可是他已经知道,那个每天晚上化身美女的海水天使,不过是一个没有性别的天使,他无论幻化成什么样子,也是万变不离其宗。 也就是说,他们的夫妻之实,是没有意义的;即使那个海水天使再进一步幻化,搞出一两个后代,给他当儿女,也依然是虚幻的东西。 挪己既是一位聪明的人物,也非常保守,他的婚姻观念,全都是传宗接代,对这种形同玩笑的假招子,很是不屑一顾;不过,他不是海水天使的对手,再说海水天使对他有恩,他也不好以死相拼。 所以,他一边和海水天使虚与委蛇,一边思念自己的妻子罗佩。 今天,听罢海水天使的这番话,足智多谋的挪己答道:“海水天使,不要为此动怒;我心里一清二楚,你的话半点不错,谨慎的罗珮当然不可和你攀比,论容貌,比身型——她是个凡人,而你是号称永生不灭、长生不死的天使,但是即便如此,我所想要的,我所天天企盼的,是回返家居,眼见还乡的时光;倘若某位天使打算把我砸碎,在酒蓝色的大海,我将凭着心灵的顽实,忍受他的打击;我已遭受许多磨难,经受许多艰险,顶着大海的风浪,面对战场上的杀砍;让这次旅程为我再添一分愁灾。” 他如此一番说道,其时,太阳西沉,黑夜将大地蒙罩;他俩退往深旷的岩洞深处,贴身睡躺,最后一次享受他们的愉悦;但是,当年轻的黎明,垂着玫瑰红的手指,重现天际的时候,挪己穿上衣衫,裹上披篷,而起身的海水天使则穿上一件闪光的白袍,织工细巧,漂亮美观,围起一根绚美的金带,扎在腰间,披上一条头巾;他开始设想如何准备这次航程,为心志豪莽的挪己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