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站在水潭旁,看着手中的木棍。 脑海里回忆宗慕华的话。 即使只是最简单的招式,练一千遍,一万遍,也能带来惊喜。 他回头看,没见到宗慕华。 握住木柄,猛地一刺。 力量太大,刺出去,剑身有些不稳。 身体稍微向前倾了一些角度。 收回来,再刺。 这样子看上很笨,但陈阳却发现,这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剑招无非就是劈、刺、砍、点、撩、抹…… 所有的剑法都是由这些基础演变而来。 万变不离其宗,再复杂的剑法,将其拆开分析,也还是这些基础招式所组成。 于是,陈阳开始刺,刺,刺,刺…… 宗慕华从小山丘上冒出个脑袋,看了一眼,轻轻笑了笑。 又回头看看跟在落落身旁跑来跑去的小胖孩,眼中一抹愁绪怎么也散不开。 他这次进山,是去拜访几位隐修。 人劫不容易渡。 否则这么多年来,也不会一次都没成功。 有段时间,他产生了相当严重的自我怀疑。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否则,为什么一个成功的都没有? 这让他看不见希望。 走过那段时间,他觉得自己是对的。 若是错的,为何会有人劫? 人劫的出现,便代表,这是对的。 只要跨过这些阻碍,就是康庄大道。 失败,是那些人太弱,是他们不够努力。 所以他去拜访那些隐修,允以厚礼,请他们为小胖孩护法。 谁知,回来后,药蒲园却是遭遇了贼人的光顾。 令他的计划出现了一丝偏离。 好在还有补救。 这一天,陈阳连续刺剑八百次。 手臂酸痛,抬都抬不起来。 第二天,继续刺剑。 他深知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哪怕他也想同步练习其他的基础剑招,还是压制住了这股冲动。 老老实实的刺刺刺。 山脚下。 闻紫元与庞松泉,已经来到神农架。 而在他们身后,白山派一行人,也跟了来。 一路跟来,他们发现一个令他们兴奋的事情。 那个姓闻的道士身旁的道士,叫庞松泉! 正是这两天闹得沸沸扬扬,被南崖坑杀的庞松泉。 他没死,还活着! 至于为何会出现在蜀山,很奇怪,但他们自动忽略了。 他们只知道,庞松泉知晓神农架一位隐修的洞府所在之地。 于是他们紧紧的跟着,没有出手,就这么静静跟着。 “他们还跟着我们。”庞松泉说道。 闻紫元若无其事道:“跟着好了。” 庞松泉怀里的木盒子,这两天一直没有离身。 终于到了神农架,等他回去,将这些东西交给宗慕华便可以了。 陈阳还在练习刺剑,人熊忽然走过来,道:“喂,你朋友回来了,你去接他。” 陈阳放下木棍,问道:“他找不着地方吗?” 人熊不理他,转身就走了。 陈阳走到药蒲园,见宗慕华正在跟落落玩游戏,便没有打扰,整理一番,向着山下去。 他走后,宗慕华摸摸落落的脑袋:“爹爹跟去看看。” 落落忽然抓住他的袖子,紧张道:“爹爹是不是要杀了玄阳哥哥?” “……”宗慕华忽然感到很难过。 难道自己这个当爹的,在女儿面前,就是一个杀人狂的形象吗? 他苦笑解释道:“有人要伤害他,爹爹是去保护他。” “哦。”落落认真的点着小脑袋:“我相信爹爹。” 宗慕华走出药蒲园,叹了一口气。 他忽然发现,自己女儿的注意力,已经开始从自己的身上,向着他处便移了。 陈阳走的极快,走了半个多小时,走出数十里,还是没见到庞松泉。 “那狗熊耍我呢?” 嘴里嘀咕两声,忽然看见,前面有两个身影,很熟悉。 “闻紫元?” “他来干什么?” 陈阳喊道:“这边。” 两人走过来,庞松泉道:“有人跟着我们。” “南崖?” 这是陈阳第一反应。 这老东西,该不会贼心不死,又来了吧? “不是。” 庞松泉简单将经过说出,陈阳道:“蜀山剑派的人?” 闻紫元道:“应该不是,别问这些了,走吧。” 他全然不在意。 来就来了。 这里可是宗药师的地盘,他还真不相信,对方敢做什么手脚。 白山派一行人,看见了陈阳。 他们心头一紧。 “还有人!” “继续跟?还是现在就抢过来?” 他们犹豫。 他们不确定,除了陈阳之外,是不是还有别人。 如果人太多,他们这些人,不一定是其对手。 “抢吧。”一人说道:“别管什么洞府不洞府了,先把药材抢过来再说。” “记住,下手别拖泥带水的,他们背后可能还有人。” “东西抢过来,再抓个人带走,把地址问出来,洞府的事情,等掌门筑基再说。” 几人立刻制定好计划。 陈阳三人转身刚走,便听身后一阵动静袭来。 “嗯?这是要动手?”闻紫元很意外。 都等到这个时候了,怎么就不能继续忍忍呢? 闻紫元有点看不懂他们的操作。 “几位!” 春雨几人快速而来,将他们三个包围住了。 一名中年人抱拳说道:“可否将手中之物,给我过目?” 陈阳笑着道:“阁下怎么称呼?” 中年人皱眉:“道长不要多问的好。” 陈阳道:“我都不知道你是谁,为什么要给你呢?” 另一人道:“三位,还请不要让我们为难。我们并不想伤害你们,请将这些药材,交给我们。” 三人顿时对视一眼。 他们知道这些是药材? 这些药材,乃是林霄亲手交给他们的。 除了蜀山剑派与他们,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可他们怎么知道的? “抱歉,不给。”陈阳摇头。 “不给?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男人眼神一寒,几人纷纷拔出刀剑。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紧张。 无声之下,忽有一人出手。 一人出手,其他几人也同时出手。 刀光剑影,绞杀而来。 陈阳腰跨微沉,随手握拳,刚欲出手,忽然听得“噗噗噗”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在耳边响彻而起。 就见眼前这群人,一下子倒下去六人,只剩下一个女子站在原地。 春雨看着倒在身旁,死不瞑目的师兄师弟们,瞪大双眼,身躯轻轻颤抖着。 她有些惊恐,且愤怒的望着陈阳三人。 刚刚那一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陈阳三人也愣住了。 怎么回事? 谁动的手?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茫然。 陈阳猛地反应过来,向后看去,那里空无一人。 是宗慕华。 必定是他! 除他之为,这里没人能有这样的手段。 在他转身看去时,春雨抓住这个机会,转身就跑。 闻紫元眉目一凝:“不能让她跑。” 不管人是不是他们杀的。 春雨看见的,只有他们三个。 若是让她跑了,又是一桩麻烦。 “穷寇莫追。” 他们正要追去,耳边忽的响起一个沉厚的声音。 宗慕华衣决飘飘行来,微笑看着陈阳:“没事吧?” 陈阳嘴角一扯:“多谢前辈。” 他还能说什么? 人家好心好意帮他解决这些麻烦,难不成还要责怪? “不必客气。” 宗慕华一副长辈模样,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随手一招,一条木盒抓入手中。 打开木盒,一柄长剑展现在眼前。 宗慕华随手丢掉木盒,抓住剑柄,在手中掂了掂,丢给陈阳:“你既然练剑,没有剑可不行,拿着吧。” “不必……” “拿着。” “多谢前辈。” 面对宗慕华不容拒绝的语气,陈阳也只能收下这份“好意”。 他总觉得,宗慕华心里有什么鬼。 却一时间分析不出。 他看着地上的尸体,看着逃走的春雨,紧紧皱眉。 要杀,为何不全部杀了? 杀几个,留一个。 这是要做什么? “贫道孔林闻家闻紫元,见过宗药师。” 那边,闻紫元已经开始和宗药师套近乎了。 “你是孔林闻家人?” 宗慕华果然显得很有兴趣。 “是我。” 宗慕华点点头,心中却是浮现出一幕。 那是一个清晨,宗慕华行走山川大脉,行至昆仑外,看到一个披发裸足的老人,在山外奔跑、呼喊,简直像疯魔了一样,后来昏倒在了地上。? 他将老人拖到树荫下,取水给他喂了点儿。? 老人苏醒后,只是抚面大哭,悲痛不已。? 宗慕华曾听他感慨:“命终究是不能改的,性究竟是不能移的,我倾尽毕生之力,还是无法挽留先生到七月啊!”? 那个批发裸足的老人,便是闻家人。 若是他没记错,那一年,是97年。 回来之后,他听说老人死了。 不吃不喝,绝食而死。 看着眼前的闻紫元,似乎看见了那个老人曾经的影子。 “即使是闻家人,想要向天夺七天寿,也非易事。” 他自言自语的感慨一句,回身向山里走去。 几人跟在身后。 庞松泉道:“前辈,这是你要的药材。” “先替我拿着。” “哦。”庞松泉又取出一封信:“这是蜀山剑派要我交给前辈的信。” “信?” 宗慕华拿过来,看着信上的一行字,表情略有些不自然。 他将信小心叠好,放进袖子里,心中自语:“这两份药材,我是没机会还你了。” 五份药材,足够让小胖孩达到他的需求程度。 至于能不能成功渡人劫,还是得看命。 回到药蒲园,闻紫元望着这一片药材,眼睛都在发光。 要是将这一片药蒲园都打劫,换做人民币,至少能让他休息好几年。 也就是想想。 宗药师的药,这世界上没几个人敢打主意。 他将装着药材的盒子拿来,一边取出其中的药材,一边问道:“你们是哪家道观的道士?” “江南陵山,陵山道院。” “陵山什么时候有了一座道院?” “今年。” 宗慕华哑然,问道:“你是道院的住持?” “是。” “呵呵。”宗慕华道:“药材既然拿回来,你我之间的事情也解决,你们走吧。” 庞松泉松了口气,总算自由了。 陈阳也不打算久留,起身便要走。 却见闻紫元不动。 “你不走?” “我过几天再走。”闻紫元道:“前辈不介意我待几天吧?” “你愿意留下就留下。” 宗慕华对他的态度还算好。 兴许是有着闻家的身份在其中的原因。 陈阳二人走了,临走前,落落还有点舍不得,站在山头上,一直看着陈阳两人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眼中渐渐多了一丝失落。 她也想走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可是爹爹不让。 她知道爹爹为什么不让自己出去,她很懂事。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眼神黯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见一见外面的世界。 …… “好多灵药。” 庞松泉失落道:“如果前辈可以送我们一株灵药就好了。” 陈阳没答话,他心想,你要是知道那些灵药的灵,都是人的魂魄,恐怕就不会想要了。 他们下山,找了一家生意冷清的宾馆住下。 与此同时。 道门发生了一件大事。 准确的说,是上真观,正在发生一件性质异常恶劣的事情。 此刻天色已黑,夜晚八点多钟。 一行道士来到上真观。 这一行人,年纪普遍在三十到四十岁左右。 他们来自灵宝观西院道观,此次前来,是因为查明了一些事情。 他们站在道观门外。 一名道长双手负在身后,目光平静,语气漠然:“请上真观住持出来。” 话落,身旁一位年轻些的道士上前,抬手扣响道观大门。 “咚咚咚。” 月林几人已经休息。 玄成盘膝坐在床上,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昨天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的丹田,恢复了。 已经可以凝聚一丝真气。 这是他做梦都在想的事情。 从丹田自废,到今日丹田重新凝聚一丝真气,期间所经历种种,让他感触良多。 “谁敲门?” 玄成听见声响,推门出去。 月林几人也出来了。 “我去看看。” 玄成套上衣服,向外走去。 吱呀~ 门开。 望着外面的一干道士,玄成问道:“各位道友是要挂单吗?” 对方道:“贫道灵宝观西院道观,于汉夫。” “今日前来,乃是寻人。” “寻人?”玄成问:“寻谁?” 于汉夫道:“赵冠青!” 玄成更加茫然:“赵冠青?上真观没有赵冠青啊。” 这群人,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赵冠青是哪一位? 他从来就没听过这个人名。 “哼!” “你说没有就没有?” 于汉夫态度可以说是十分的恶劣,玄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懂他为什么这么气愤。 “汉夫。” 身后一年纪大些的道士喊了一声。 于汉夫走回来,站在一旁。 道士走上前,淡淡问道:“你们住持在吗?” 话音将落,月林几人已经出来了。 他们听见了刚刚的对话,心中也是一团雾水。 玄成不清楚,他是清楚的。 赵冠青? 怎么可能会在上真观? 这群人有点莫名其妙。 “贫道上真观住持,月林,几位找我?” 月林走过来,站在那儿微笑询问。 自从上真观遭逢巨变,月林三人都在快速成长。 如今便是陈阳不在,他们也能独当一面。 虽然年轻,但此刻站在这里,倒还真有几分一观住持的气质。 “汉林。”道士淡淡道出道号,继而语气一转,多了点凌厉:“月林住持,请将赵冠青交出来。” 月林道:“汉林道长似乎有误会,这里是上真观,没有赵冠青。” “你们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于汉夫冷笑,从随行包里拿出几张照片,手腕一甩,几张照片飞了过去。 月林接过照片。 这是山下道路的监控,照片上,一个男人低头匆匆行走。 身形很眼熟,但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翻到最后一张照片,上面的人露出脸庞。 月林瞳孔一缩。 是他! 他是赵冠青? “现在,还要说什么吗?”于汉夫冷笑。 汉林问道:“月林住持,请问,你是否见过这人?回答我的话之前,请你务必斟酌。你是道门弟子,说任何话,都要负责。” 玄成见他表情不对,小声问:“怎么了?” 月林将照片给他。 “九叔?”玄成疑惑:“九叔叫赵冠青?” “嗯。” “可是,赵冠青是谁啊?” “赵冠青是谁?继续装,我看你们还能装多久。” 于汉夫冷笑。 玄成的表现,在他看来就是刻意的装糊涂。 “我装什么啊装?” 玄成皱眉道:“我就是不知道赵冠青是谁,有问题?” “你们大半夜的跑来这里找人,我告诉你了,道观没有你们要找的人,听得懂听不懂?” 于汉夫道:“有没有你说了不算,我们已经查过,赵冠青就在你们道观。现在就把人交出来!” 玄成脾气也上来了:“你听不懂人话是吧?我说了,没有!” 月林道:“抱歉,赵冠青的确不在上真观,你们找错地方了。” “那就让我们进去搜!”于汉夫说着就要闯进去,被汉林拦下。 “师兄,你拦着我干嘛?” “大家都是同门,有话好好说。” 汉林道:“月林住持,请问你是否见过赵冠青?” 月林道:“如果你说的是照片上的人,我见过。” 这种时候否认没有任何意义。 何况,他们事先本就不知情。 谁能想到,青九会是赵冠青? 就连陈阳都不可能知道。 汉林道:“请问,你们在哪里见过?” 月林道:“他在山上昏迷,我们将他带了回来。但事先并不清楚他就是赵冠青,他也没有对我们袒露。” “呵呵。”汉林说道:“月林住持,恕我不能完全相信你说的话。” “我没有要求你们相信。”月林道:“何况,信与不信,与我有什么关系?” “时间不早了,还请各位道友下山休息吧,也不要影响我们休息。” 汉林道:“月林住持不将人交出来的话,我们可不能就这么离开。” 月林隐怒道:“我说了,他不在这里,到底要我说几遍?” “在不在,让我们进去搜一搜,自然就有结果。” 他们好不容易才查到赵冠青的下落。 山下的监控,只拍到这么一段。 赵冠青,极有可能现在还在上真观。 月林知晓与他们说不出个道理来,转身向道观走进去:“关门!” “月林住持!” 汉林声调抬高:“赵冠青乃是邪修,他从灵宝观逃走,道协已经通缉。如今查明,赵冠青就在上真观,请月林住持配合!若是不配合,不要怪我等不念同门情谊,硬闯上真观!” 月林脚步一顿,回身道:“你闯一个试试?” “你当我不敢?” 于汉夫直接大步流星的走过来,面对挡在门前的月林几人,脚下速度依然不减,直直就要撞上去。 月林直接一掌拍出去。 于汉夫早有准备,反应极快的一掌迎了上去。 “噔噔噔!” 两人各自退了几步。 于汉夫大笑道:“这点道行,还敢阻我?” 说罢又要上前。 玄成捏住拳头,就要迎他。 却这时,身后响起一个略显慵懒的声音。 “哪里来的兔崽子在这撒野?” 冲上来的于汉夫一拳砸向月林面门。 此刻寻声看去,就见一个高大威猛,只穿着内衬的道士,从月林身后走出来,直接一踹对着他蹬过来。 于汉夫眼睛睁大了,有心想躲,奈何对方脚下速度太快。 “嘭”的一声,他已经被踹的在地上开始翻滚,一直滚到汉林脚下。 “师弟!” “你有没有事?” 其他道长连忙将他扶起来,气愤道:“你们上真观吃了熊心豹子胆,包藏邪修,伤我灵宝观的弟子!” 玄成道:“先动手的是你们,贼喊捉贼的也是你们,道理不道理都在你们一头,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怎么回事?” 陈无我和方青染走出来,问了一句。 方青染怀里还抱着陆初雨。 这小丫头被外面动静吓得从睡梦中惊醒,这会儿还有点害怕呢。 老黑和大灰本来也不想搭理。 道观有什么事情,都有他们解决。 可是现在看,他们好像解决不了。 它们一前一后的走过来,一脸不爽。 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闹什么啊? 扰人清梦。 看见上真观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人,其中一个一脚就把于汉夫给踹飞了。 这群道士又惊又怒。 惊的是上真观厉害的角色不少。 于汉夫虽然都没能辟谷,但一身硬功夫也算不错,至少跟上真观住持还能五五开。 别管月林是强是弱,至少他是一观住持,这就够了。 以后拿出去吹牛也有点资本。 怒的是,对方居然真的动手! 他们动手,因为他们有底气,有理由。 上真观藏着邪修赵冠青,他们找上门来,遇到阻碍,动手是迫不得已。 他们是站在正义的一方,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一方。 不管怎么做,都有理有据。 可对方居然敢还手? 这就很让他们愤怒了。 月林简单将事情跟他们说了一通。 陈无我并不认识赵冠青,也没见过青九。 陈阳从山中雪地里,将赵冠青救回来时,他们几个还在大山祭奠先辈呢。 等他们回来,赵冠青也走了。 可以说,赵冠青对时机的把握相当之好。 虽然就算赵冠青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可能认得出来。 但赵冠青却还是刻意避免了与陈无我等人相见。 若不是陈阳捡到他的时候,他真的是一副快死的状态,月林都怀疑赵冠青是不是有意混入上真观的。 抛开赵冠青的身份不谈,这段时间相处,他们对赵冠青好感非常。 这位大爷,性格不急不躁,做事情认真,学习东西的态度很好。 谁能想到,青九大爷,会是赵冠青? 他忽然想到,赵冠青从陈阳那里学习医术,跟着陈阳一起研究玄成的丹田…… “灵宝观了不起?” “说了这里没有赵冠青,一个个怎么这么死心眼呢?” “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咋咋呼呼的影响我们睡觉。” 陈无我不耐烦的说道。 心里却是想,这可是个好机会。 赵冠青的悬赏不少,这种好事怎么能便宜外人。 汉林面沉道:“几位,道协已经对赵冠青进行通缉。从现在查明的信息,赵冠青就在上真观,请各位道友配合我们,让我们进去查一查。” 陈无我道:“我要是不让你们进来呢?是不是还要硬闯?” “你们今天再闯一个试试看,刚刚我脚下留情,没对他下三路踹。” “再有人闯进来,我保证让你们今天全躺在这里。” “我在道门混了这么多年,就没听说,你们要找人,我们就必须配合的。” 汉林沉默半晌,说道:“道友若实在不配合,那我们便不走了。” 陈无我差点被他逗笑了:“不走就不走,爱在这杵着就杵着好了,吓到我了?” “但我警告你们,在外面杵着可以,别给我发出怪声。” “我现在要回去睡觉,要是被吵醒了,别管是不是你们吵醒的,我谁也不找,就找你们麻烦。” 陈无我威胁一通,便是把门关上,全部进屋去了。 留着这群道士站在寒风之中。 看着道观的大门关上,于汉夫着急道:“师兄,怎么办?” 汉林道:“将上真观四周围起来。” 赵冠青如果真的在这里,想要逃走,他们必然能够发现。 安排下去后,汉林拿出手机,拨通师傅的电话。 “师傅,上真观不肯配合,不让我们进去。” “守在那里。”师傅说道。 “是,我知道了。” 汉林皱着眉,望着笼罩在黑暗中的上真观。 他目光似是想要穿透大门与墙壁,想要看清上真观内部的一切动静。 他坚信,赵冠青绝对就藏在上真观里。 因为,这是师傅对他说的。 他对师傅说的一切话,都坚信不疑。 此时此刻。 姑苏城内某座五星级酒店,一间房间里。 一名模样俊秀,身上有着书生儒雅气质的中年道士,坐在沙发上。 而在落地窗前,站着一个白发披肩的老人。 老人望着窗外灯火阑珊的大都市,深邃的眸子反照出一层淡淡的光。 “公眉,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老人说道。 儒雅如书生般的中年道士,便是灵宝观西院道观的现任主持,卓公眉真人。 卓公眉语调清然:“师傅还是认为,我当初的作为,是错的?” 老人不语。 卓公眉道:“我失去了心爱的女人,忍受内心道德的审判,换来了十多年的灵宝派祖庭的地位。” “以灵宝观西院道观,区区一个分观,享受了十多年灵宝祖庭的地位。” “师傅,你认为,我是错的?” 老人依旧不语。 这个儒雅的中年道士,此刻忽然一反冷静,俊秀的脸庞,浮现出愤怒与狰狞,突然抬高的声调,充满了愤怒。 “当初是谁念念不忘?若灵宝观有朝一日名震道门,就是死也无憾!这话是谁说的?” “我完成你的心愿,你却怨我不念同门情谊。” “我做了什么吗?” “是我让赵冠青去杀素琴的吗?” “没有人比我更爱素琴,没有人比我更伤心赵冠青杀了她!” “素琴死了,我花了多少时间才从那种状态中走出来?” “若不是你要我与那妖成亲,赵冠青岂会恶从胆边生?岂会有那一切事情发生?” “这一切都是你亲手造成的,别怨我,要怨,就怨你自己!” 卓公眉发泄般的怒吼,忽然怒容一敛,刚刚的一切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 他抚平褶皱的衣服,对情绪的把控简直令人汗毛炸立。 他轻笑一声:“其实你该感谢我,没有我,就没有你童伯乾今天大宗师的地位!” “够了!” 童伯乾轻喝一声。 “呵呵。”卓公眉道:“师傅,你生气了?” “这么多年来的修行,怎么也没见你踏入清静之门呢?白云观两位真人可都早已踏入了,人家也没有过分执着的追求宗师的名声。怎么你就不行?” “不说比那两位真人,就是与我比,你的心性,似乎也不如啊。” “好好休息,有赵冠青的消息,立刻通知我。” 童伯乾推门而出。 “啪!” 听着房门紧闭的声音,卓公眉脸上一切情绪都消失。 他目光木然的望向窗外,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赵冠青…你杀了我的女人,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的想要杀死你!” “但我却不能!” “你以为我没有发现那地洞吗?我早已发现,我假装不知而已!” “我在等,等你将地洞挖好,等你逃走!” “为了这一天,我足足等了十六年!” “你没有让我失望,你没有让我失望!” …… 上真观私藏赵冠青。 这一消息,一夜之间,传遍道门。 即使此时已经是深夜。 却依旧不能阻挡一些闻讯激动的真人,趁着夜色,赶往上真观。 对于他们而言。 在这种时候,这个消息,简直就是老天赐给他们的绝佳机会。 与此同时。 一个身影,从神农架林区之外,踏入了大九湖,并向着深处进发。 凌晨时分。 这身影来到了阴峪河药蒲园。 他站在药蒲园外围,隐藏在四周黑暗的一群妖微微抬起头,似有所感向那人方向看去。 身影静静站着,一动不动。 良久,独栋的小屋,门开了。 宗慕华轻手轻脚关上门,目光精确投向那身影,一步迈出就是十米之外。 几个呼吸,宗慕华幽灵般站在身影面前。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药师。”中年人客气喊道。 接到药师的来信,他第一时间赶来。 许多年了,药师都没有与他联系。 接到信的那一刻,他知道,药师有事情需要自己帮忙。 他毫不犹豫就赶来。 尽管,他欠药师的人情早已还完。 但,药师开口,没有几人会拒绝。 药师开口,意味一份人情。 这是一件不需要动脑子思考的事情。 宗慕华道:“陵山有一个陈玄阳,去查一查他的资料,如果他遇见麻烦,告诉我。如果没有麻烦,就创造一些麻烦。” “另外,通知白山派,杀死他们弟子的人,是陈玄阳。” “陈玄阳?” 中年人嘴里重复这个名字,问道:“药师口中的陈玄阳,可是陵山道观的陈玄阳真人?” “知道他?” 宗慕华意外,陈玄阳年纪轻轻,名气倒是不小。 眼前中年人,乃是江南真人,李玄机。 吕卿尔曾说,此人有宗师之资。 “呵,听过他的事迹。”李玄机一笑:“此番出山几日,道门都是他的名字。巧的是,陈玄阳的确遇见一些麻烦。” “什么麻烦?” “他收留了赵冠青,灵宝观的人上门要人,上真观不肯交人,这件事情,恐怕要闹的很大。” 宗慕华知晓赵冠青与灵宝观之间事情,当初此事闹得很大,影响恶劣。 因一人,祖庭差点改了名字。 “药师需要我做什么……谁?” 李玄机突然转身,目光穿透重重黑暗。 数十米外,一个人影迅速掠动,向远处疾驰。 李玄机要追,那人却转瞬不见,速度快的令他吃惊。 他皱眉:“林区隐修众多,药师这处药蒲,乃是祸源。” 宗慕华看了那处一眼,心中讶异,山中何时又出了一位筑基修士? 方才那般隐匿行踪的手段,以及霎那彰显的骇人速度,至少也是一位筑基修士。 他不敢说将整座神农架大山区都踏足,但方圆数十里,哪里有隐修,他知晓的清楚。 难道,是深山之中某位隐修,夜深路过此地? 或许只是恰好路过此地。 也可能,是瞧见了此处的药材,试图趁黑摘取一些。 掠过他的话题,宗慕华道:“替我多留意,陈玄阳有危险,派人通知我。” “好。” 他不问宗慕华为何这么做。 他只知道,从现在开始,宗慕华欠自己一个人情。 日后若需要药材,丹丸,皆可前来找他。 数千米外。 一人影快速的穿梭林间。 速度逐渐放慢,最终停下。 他穿过一人高的草丛,走进一座山洞。 他望着还锅内还残存不多的半固体药液,抓起来,一口饮尽。 赵冠青之所以来这里,无它,只因听说陈阳与庞松泉在林区寻到一处好地方。 一路跟随着庞松泉来这里,发现那处药蒲园,他知道,自己的道行,会在极短时间内,有一个显著提升。 上次偷取的药材,被他熬炼服下。 老化的身体,干涸已久的筋脉,就连血液,都仿佛变得年轻。 至于丹田,早在进山之前,就已经恢复。 破败十六年的丹田,恢复起来,比破碎不过一月的玄成,要更加快。 丹田一朝恢复,他的身体宛如一口枯井。 此时需要做的,就是进行灌溉。 他成废人之前,已有几十年修行经验,且这十六年,他并未荒废。 今夜,他原打算继续偷取一些药材。 不料,遇见两位道行比他更加高深的修士。 若不是虚空凝符的本事拾了起来,刚刚可能要留在那里。 “卓公眉……” 他站在洞口外,遥望明月,眉目紧凝。 往事一幕幕,不禁涌上心头。 许久,他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旋即,眉头皱的更紧。 灵宝观,要去上真观抓自己? 可自己并不在上真观,他们找不到人。 但他们必然查到了一些信息,知晓自己曾在上真观。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 他深知卓公眉的阴险,玄阳那般善良孩子,若碰上他,会被玩的很惨。 卓公眉若不能在上真观抓住自己,极有可能,会将愤怒发泄陈阳身上。 短短十数日相处,他对上真观几个小道士,好感非常。 更加感激,陈阳教他恢复丹田的方法。 若没有陈阳,他这丹田,至少要一年才能恢复。 因为自己,而让陈阳承受无妄之灾,他心中过意不去。 他走出山洞。 下山。 站在大九湖公路上,面朝山栏险峻,背对神农林区。 取出一部杂牌手机,操作尚且有些生疏。 电话簿里,只有一个人的电话。 卓公眉。 他拨通过去。 “嘟嘟…” 卓公眉正要和衣休息,枕旁手机微微震动。 陌生的号码。 “哪一位……” “是我。” 卓公眉睡意全无。 这个声音,他比任何人都要熟悉。 只是两个字,他就知道对方是谁。 “赵冠青。”卓公眉喊着他的名字,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心头有万般情绪,却不能化作一个合适的词汇。 赵冠青道:“我不在上真观,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不要牵连他人。” “牵连?” “哈哈哈,赵冠青,全天下谁都有资格跟我说这句话,唯有你,没资格!” “素琴可曾得罪过你?她可曾伤害过你?你要杀我,就杀我,为何要杀素琴?” “现在,你对我说,叫我不要牵连他人?” “我偏要牵连!” “明天,赵冠青,你记住,明天,你滚来上真观,了结你我的恩怨,我绝不伤害其他人。” “你若不来,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当年你怎样伤害我的女人,明天,我就怎样对待上真观!” 赵冠青沉声道:“你可以试一试,我保证,上真观有任何一人受伤,我要你灵宝观鸡犬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