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祁祁睡得并不踏实。 翌日清晨,他将粮食都给备好,骑着马便往城外而去。他若想替剑冢在半年后的武林大会拿得好名次,除了刻苦研习剑法,没有第二条路。 而修炼八极剑,自是选在瀑布这种地方最为合适。那些地方人烟稀少,绿植繁茂,天地元气浓郁,是修士感悟元气最好的地方。 他带上了不少粮食,够他一个人吃上一个月,之后再做打算。 这一届的武林大会与往届一样,在皇城长安举行,号召天下英雄好汉,万众瞩目。 只要他在明年二月一日前抵达长安便可。 将近半个时辰后,他来到城外北部三十里的一处山水瀑布。这里有一条由瀑流汇聚而成的大江,对面江岸便是约莫有三十丈高的瀑布,洪流似银练般飞流直下。 大江的四周长有参天古树,遮天蔽日,但江面上受到太阳直射,明亮的水面倒映着粼粼波光。 这里距离剑冢也近,只有不到十里的路程,若是剑冢有何变故,他也能及时赶去查看。 当然了,若真发生什么剑冢解决不了的事,他也一定是帮不上忙的。那些剑冢的顶尖强者都办不到的事,他又何德何能呢? 望着远处的瀑布,祁祁感慨万千,多年前,他还是一个青涩少年的时候,便是在师傅的指导下,于那瀑流下的巨石上修炼八极剑的断江一式。 转眼间便将近十年过去了,物是人非,他甚至连师父的样子都快忘记了。 但不管怎样,他这辈子都会记得师父的恩情,对他的养育之恩,是师父教会了他生存、做人,他的名字是师傅取的,他的剑法是师父教的,他佩剑也是师傅传下来的。 所以如今,与师傅有着不小渊源的剑冢陷入了危境,他必须挺身而出。 “师傅,你在天之灵请瞧好,我会为你守护好剑冢的。” 望着蔚蓝的天穹,祁祁下定决心道。 紧接着说完后,便叹了口气。 哪有什么在天之灵啊,不过是人的美好幻想罢了。 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就是一切都不存在了,别人记得他又能怎样?终归是死了,他也不知道了。 祁祁沉默了许久,才重新振作起来,望着那条大江,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唰的一声,飞身而出,脚尖轻点江面,宛若惊鸿艳影,稳稳的停在了那瀑流下的巨石上。 八极剑共有四式,断江为第一式,一式有四个阶段,入门,小成,大成,圆满。 八极剑的每一式都拥有独一无二的特性,越往后修炼,剑气之威越强。但只有修成了前一式,才能去摸索后一式,因为每一式之间都是有着密切联系的,无法直接跳到最后一式进行修炼。 断江的特性便是横劈,剑气蕴含爆炸之威,使命中者的伤口呈爆炸状,血流不止。 如今他已经停留在断江大成很久了,细细算来,怕也有三年了。 三年前... 算了,这不是他想提及的往事。 虽然他的轻功,和他背上的这柄雪白雎鸠剑,都是她留下的。 龙旂出鞘,天地一暗,这一刻,祁祁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双目微眯,嘴唇微抿,自有一股凌厉的意味。从一位文弱的白衣书生,变成了锋芒摄人的白衣剑客。 龙旂微压,身形微沉,天地元气隐隐波动起来。 “喝啊!” 随着一声大喝,龙旂斩出,银黑色的剑光大涨,磅礴的元气化作凌厉的剑气扫荡而开,远处的瀑流直接被一分为二,巨大的银色水花四处溅射。 如同爆炸。 劈完这一剑,祁祁略一换气,便再度劈出了第二剑。 就这样,千篇一律的循环往复下去。 在今天之前,祁祁几乎没怎么认真的修炼过断江,另外也是没有合适的环境。如今心神全部沉浸在断江的修炼中,又是身处大自然瀑流,天地元气浓郁,断江的进步速度自是飞快。 两月后,还是这个瀑布,还是这个巨石,还是一身白衣,一把银黑龙旂。 “八极剑,断江!” 随着一声爽朗的大喝,巨石上的白衣男子一剑横斩而出,三尺长的龙旂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圆满的弧线,周遭的光亮皆被龙旂吞噬而入,黯淡下来。 一股骇然的剑气波动自男子身前形成,摧枯拉朽的对着前方的巨大银色瀑流涌去。 所过之处,空间都是在透明波动的拉扯下微微扭曲。 下一刻,碰的一声巨响,震彻整个山谷,树林上方惊起一片飞鸟。 祁祁身前的瀑流炸裂开来,银色的水花四处溅射,不仅将祁祁的衣服打湿,更是将他身后的半片大江都给覆盖。 瀑流出现了短暂的断层,祁祁能够通过这个缝隙看到隐藏在瀑流里面的青苔山壁。 这一道断层的大小和持续时间,比起两个月前,进步了不止一点半点。 然而祁祁望着眼前的景象,眼中却是闪过一抹苦色。 他陷入了瓶颈,他现在断江比以前更熟练,剑气比以前更强了是没错,但冥冥中有着一层障壁在阻碍着他,让他在出剑时不能酣畅淋漓,全力以赴。 他凭直觉可以确定,突破了这层隐形的障壁,他便能将断江修炼至圆满,那时他的一剑之威,相信把这瀑流劈烂都不成问题。 而这层障壁到底需要如何突破,恐怕... 就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实战了! 这般想着,陡然间,一股危险的气息从祁祁背后传来。 他赶忙提剑回身,只见江的对岸处,林荫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位女子。 他眼目微眯,细细打量女子。 女子一袭白衣,身段高挑,乌黑长发垂到腰间,雪白的瓜子脸上罩着一层寒霜,右手执一柄白剑,剑尖垂在草地上。 粗略一瞥,祁祁心中悸动不已。 很强! 两人目光对视在一起的一刹那,此间空气陡然冷冽到极点,湖上水面迅速结冰,四周古树罩上白霜。 某一刻,女子率先开口,“此间乃剑冢之境,速离。” 声音冷淡,不含一丝一毫感情,就像从冰块里出来的一般。 剑冢的人么... 听闻女子之言,祁祁心里想到。 “这里距离剑冢有十里,姑娘这么说未免有些霸道吧?” “你可以不走,但你再也走不了了,”女子淡淡道。 “那我就不走了!”祁祁陡然变得大声,自巨石上飞身而出,一剑直直对着江对岸的女子刺去。 “哼!”女子轻喝一声,但目光触及男子手中那柄黑剑时,忽的一凛,但剑已至。 白光一闪,铿的一声,湖面半空上的祁祁落入水中。 再看女子,纹丝不动,眼神漠然。 没有多久,祁祁从水中窜出,再度对着岸上的女子刺去。 女子嘴角轻翘,又是一道白光闪过此间。 噗呲! 哗啦! 湖面半空上的祁祁腹前裂开一道巨大的剑痕,鲜血溅射而出,落入水中,血液迅速蔓延水面。 未几,祁祁头探出水面来,知难而退,“姑娘,在下这就走。” “妄想!”一声冷喝,此间白光一闪。下一刻,女子脚尖点在湖面上,立于其上,雪白剑锋抵在水下祁祁探出的喉结上。 龙旂被祁祁横在身前,但女子剑锋诡异刁钻,透其而来。 “你为何,不杀我?”祁祁抬头望着女子那张雪白的俏脸问道。 女子视线停留在龙旂剑柄上,“你这剑,哪来的?” “你认得龙旂?”祁祁惊道。 “我问你,哪来的?”女子冷道。 “你这般态度,我是不会说的,”祁祁道。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女子前挺剑柄,剑锋没入祁祁喉结一丁,暗红的血液从中流出,淌在剑锋上,滴落水中。 “要杀要剐,随你!”祁祁道。 女子沉默了一会儿,“这是我师傅的剑。” “啊?!”祁祁惊骇万分。 “嗯?”女子凛冽的目光扫在祁祁脸上。 “这也是我师傅的剑!”祁祁道。 女子眼中划过一丝涟漪,顿了顿,道,“你有何证据?” “你又有何证据?”祁祁。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女子。 祁祁顿了顿,道,“你想要什么证据?” “把你师傅的一切,告诉我,”女子。 “他是个老头,他教会了我八级剑法,他的生辰是六月卄六,他是年轻时走火入魔旧伤复发死的,这把剑——” 哗啦! 话未说完,女子陡然将水中祁祁提到眼前,柳眉一蹙,“你说什么?他...死了?!” 祁祁点点头,“十年了。” 女子脚尖轻点,提着祁祁来到岸边,将祁祁丢到地上,暗自神伤着,“师傅...竟然...死了...?” 祁祁坐在地上,不知所措,便只是看着女子。 好久,女子抬起头来,看向祁祁,“你叫什么名字?” “祁祁。” “既然师傅收了你,你便是我师弟了,愿意...随我回剑冢么?那是你的家,”女子眼带希冀地看着祁祁。 “家?”听到这个字眼,祁祁错愕了。 “罢了,不愿意就算了,突然间蹦出来一个师姐,一个家宗,是有些难以接受,”女子转身欲走。 “等下!”祁祁抬手,“我愿意!” 女子的眼光重新明亮起来,“那叫一声师姐!” 祁祁从地上站起,恭恭敬敬的对女子抱拳,“师弟见过师姐!” 女子嫣然一笑,很自然的手挽住祁祁的腰,“随我回去罢”。 话落,两抹白衣往天穹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