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 当娑再次醒来之时,自己所处的位置早已发生了变化,窄小的小巷中几乎感受不到人气,由于是位于街市的最南面,大多数人都不会选择走到如此遥远之地来购买商品,所以人烟自然也就分外的稀少,而正是这样的小巷再加上如此寂寥的环境,造就出了这一副压抑沉郁的灰色画卷。 正午的阳光从头顶倾泻而下令初醒的她略感到头晕目眩,浑身的伤口处至今还在隐隐作痛,但每一道伤口此刻却都被裹上了一层密不透气的纱布,纱布紧紧裹在伤口上肋得肌肤生疼,不过总体感觉并不算坏。 娑来回翻看着裹在手腕上的纱布,尽管面容依旧是有些僵硬,可脸上的喜色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掩饰住的。 “人族,也不全是那种家伙嘛。” “恩人,你醒了?” 一位身穿素衣白袍的紫发女子正默默坐在一旁,端着茶水微笑看着刚刚醒来的娑,娑看到女子盘坐的模样蹙了蹙眉,其神态和礼仪如此到位,与其说是个卑贱的青楼女子,不如说更像是某个不知名的落魄贵族。 看着眼前杯中所盛的红色茶饮,娑犹豫了一瞬,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来看向了毕恭毕敬坐在眼前的紫发女子,紫发女子见状讪讪地笑了笑,微微低下头将托盘举得更高了些许。 “请您别担心,妾身不会酿制什么无色无味的毒药,即便是能够伤到恩人您..您也能在毒效发作之前杀死妾身吧。” “妾身...吗。” 听此言语,娑更是对紫发女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粉唇轻衔着杯壁微微呷了一口正冒着腾腾热气的茶饮,一股暖流短时间传彻了娑的全身,感受到暖流的娑讶异地一愣,严肃地伸出双手捧住了茶杯,蹙着黛眉继续啜饮起来。 紫发女子看到娑的变化也是松了一口气,脸上的顾虑逐渐再次消失不见。 “恩人喜欢就好。” “雨..他不在吗?” “嗯?您认得雨儿吗?” “当然,我们是朋友。” “朋...友吗。” 这次轮到叶茗鲽怔住了,见娑对此并没有太多感冒也急忙摆出了一副歉疚的样子,赔笑着朝后退坐了几步:“孽子不懂事,给您添乱了。” “若不是与他相识,你或许还不会获救哦,我可不是那种喜欢管闲事的人。” “嗯,可以看得出来。” 叶茗鲽掩嘴轻笑了几声,衣袖中显露出了几道鲜明的青紫色伤痕。 娑定睛望去,不由自主地催动起毒灵力检测起了叶茗鲽的身体状况。察觉到娑的举动后,叶茗鲽心中一惊,急忙主动切断了与娑的灵识连接,使娑的检测灵技瞬间失去了效果。 “你这是何意?” “恩人,很在乎妾身的身份吧?” “你原先...应该不属青楼吧。” 说话间四周的气场忽然开始发生了变化,叶茗鲽调动水灵力形成了一个简单的隔音结界,娑也应和着再次在水灵力外表再次裹上了一层,这样一来即便是九十级以上的强者,都不可能做到隔界听到她们二人的对话声。 “想必..恩人应该有听说过叶家吧。” “八年前...被王家吞并诛杀的家族?” 叶茗鲽苦笑着点了点头,娑看到叶茗鲽承认也不禁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据说叶家大小姐失踪,难道...” “我爹本身是叶家的家主,和王家家主是好友,我们两家虽同为水属性最强家族的竞争对手,但却一直保持着友好交往关系,我也有很多王家的朋友,只是..” 叶茗鲽眼眸中缓缓浮显出了一抹恐惧的神色。 “在真正的比拼那天,一切却都变了。。我爹,我爹在比试时被王家家主...充满着死亡之气的水灵力,包裹住我的身体...周围的叶家人...都被杀了。。好多的血,好多的。。” 护在叶茗鲽和娑在周围的水灵结界渐渐膨胀起来,受叶茗鲽精神力的影响变得愈来愈不稳定,结界开始内卷向了二人的身体,娑看到这一幕不得不催使着外部的毒灵力对内卷的水灵护罩开始牵涉。 “喂,清醒一点!” 娑用力攥紧手掌按在了叶茗鲽的脑袋上,毒灵力受到娑的指使强行切断了叶茗鲽与自身水灵力间的联系。 “唔?” 同样受到毒灵力干扰的叶茗鲽再一次回过神来,见到正不满望着自己的娑后顿时流露出了尴尬之色。 “妾身失态了。” “...你继续吧,注意一点情绪。” “在那之后,我为了谋生,只能迫不得已离开叶家寻找一份自己可以做到的工作,只是我没想到,自己的工作居然会。。” 说着叶茗鲽脸上再次浮现出了痛苦的表情, “那时走投无路的我只能选择了这份出卖自己的工作,从那开始...我自己都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的仇怨,身堕深渊的我本以为此生再无希望,直到遇见了羽黎。。” “羽黎那一晚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让我睡在床上,他自己却席地而坐修炼起来,我当时想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居然买了我却什么也不做,说什么只陪着他便足矣。” “他待了足足有近一个月,这一个月来一直是选择让我待在他身边,他却根本没有想碰我身体的意思,我当时认为那时的他,简直蠢的离谱。” 处于回忆之中的叶茗鲽不觉地重新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不久之后,战乱又开始了,我和一小部分姐妹被一群趁乱做事的山匪们困在了一个荒山上,若不是他和李鸣铉及时赶到,或许我已经成为了山匪的压寨夫人,那时我才知道,他的名字和身份。” “我因为无处可去便长时间留在了他的身边,长时间的相处使我们不可避免地相恋了...他从未嫌弃过我的身份,从未对我动过邪念,他的眼神始终那么纯澈,那么耀眼...是如此污浊的我高攀不起的,可就是这样的一个我,却能深得他喜爱。” “战争结束以后,他到酒楼赎了我,把我娶进了门,当时..我也已怀有六月身孕。” “那究竟是什么...让你们母子沦落到如此地步?” 娑细心聆听着叶茗鲽的话语,看到叶茗鲽悲伤的脸色蹙了蹙眉。 “雨儿五岁时,战争再次开始了...羽黎是星煌十将,必须要参战,可我没想到,这一战..居然会成为我们夫妻之间的永远的诀别。。。” “沐家本就将我视为眼中钉,他们...他们更是不在乎羽黎和我的亲生骨肉!我苦苦哀求...他们却不讲半分情面!我们母子被赶出了沐府。” 叶茗鲽痛苦不堪地捂住了脸庞,紧紧咬住皓齿拼命抑制着泪水。 “我已经,没有了一切,我不能再没有雨儿了。。我已经。。” “你需要我做什么?” 娑开门见山地问道, “如果不需要我的话,你应该不会讲这些。” “果然瞒不住恩人您吗。” 叶茗鲽苦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 “——” 娑无意间眯眼看向了一旁还处于酣睡状态的褐发小男孩,望见小男孩脸上的喜色后,娑也莫名流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但一回想起方前与梦儿的吵架,含笑的面庞却又忽然阴沉了下来,捧着茶杯的手不觉间已开始施加起了力气。 ‘紫梦,你这家伙...明明只是一句道歉的事,非要嘴硬。。按照小孩子的心里应该早就开始自我忏悔,哭着跑过来道歉了才对,怎么会还不来..’ “恩人?恩人?” “啊,啊?” 被呼唤声打断的娑再一次从沉思中醒转过来,不解地转而看向了叶茗鲽,而叶茗鲽此时却已站起身来,看到对她自己话语不闻不问的叶茗鲽而略有些担忧,刚抬手抚上娑的额头,忽然回过神的娑也恰好抬起头来,两对相距极近的目光瞬间碰撞在了一起。 ‘?!’ 娑猛地一怔,心跳忽然莫名加速起来,俏脸忽然顷刻间已变得通红,惊慌失措地将头扭转向了另一旁,尽管她的面部表情上已是写满了羞涩,但还并未反应过来原因的叶茗鲽见此状疑惑地歪了歪头,眼前这位看似只有六七岁大的紫发紫眸的少女莫名害羞,叶茗鲽自然是完全无法理解。 “恩人,你怎么了?” “没,没事。。我对女人...有些过敏,请,请别挨我太近,我怕忍不住。。” “喔喔。” 听言叶茗鲽也快速退避向后方,与娑之间拉开了近三丈的距离。 “咳咳..那么,你刚才说什么?” “虽然您已经救了我一次,我理应回报您才是,可我除了雨儿已经没有了一切,而,而且。。我...想请您...再帮我一次忙。” “只要不与人族利害关系相连,但说无妨。” 娑云淡风轻地再次呷了一口茶水,脸上的红晕依旧不见有丝毫的退减之色,趁着叶茗鲽低头快速偷瞟了一眼叶茗鲽妖娆的身材,随即便又像是触电般地再次收回了目光,又一次呷了一口茶水来压惊,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瞥向了巷子别处。 “我想请您...带走雨儿。” “喀——” 一声杯壁破碎的声音从娑的手掌中砰然响起,娑此刻也不顾得被杯壁划破的手掌,神情愕然地重新扭头望向了叶茗鲽,而现今的叶茗鲽目光却异常的笃定,用力捏握着茶盘的手掌在话音落下后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你...什么意思?” “雨儿跟着我已经吃了太多的苦...我不希望他被我亲手毁掉,我...我无法控制自己。。他已经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伤害,我。。没资格做母亲。。” 叶茗鲽微颤着用手捂住了脸,瞪得浑圆的粉眸惊恐地望着手掌,自己之前对雨的所作所为历历在目,如一柄柄锋锐的尖刀般刺痛着她的心室。 “恩人您可曾听说过...幻魔蛊?” “当然,那种蛊毒虽不会一瞬间对中蛊者产生剧烈影响,但随着时间流逝会逐渐侵蚀并控制中蛊者的精神识海,而且会使影响持续加重,最终导致中蛊者精神错乱,从而被折磨致死,这是至阴至毒的一记蛊毒,至今无解,况且..” 正默默解释着的娑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看向了端坐在前方的叶茗鲽,而叶茗鲽也缓缓将双手捂在了胸口处,朝着正惊愕不已的娑展露出了一抹苦笑。 “难不成你?!” “实不相瞒,李鸣铉为了让我听从他的命令给我下了这一味毒蛊,只要我听他的话,他就会给予我具有镇压作用的药物,昨日恩人在盛怒下杀了他,我便没有可以抑制住了,所以。。” 娑怔了怔,愧疚地缓缓低下了头。 “抱歉,我昨日..” “不是恩人的错,能够杀了他为妾身雪耻,妾身已是感激不尽,又怎会奢求其他,只是。。” 叶茗鲽抱有些许留恋地望向了沉浸于睡梦之中的褐发小男孩,伸手温柔地摸了摸他那略显凌乱的头发,眼中熠熠的泪光还在隐约闪烁着,只是眼神已与先前截然不同,显然早就做好了与他分离的准备。 水灵力化作一只只纤细的触手,分摊着来自于叶茗鲽的意念轻轻包裹住了褐发小男孩的身躯,小男孩眉头微微皱了皱,随之又沉沉地睡了过去,丝毫没有察觉到自身位置的迁移。 在将褐发小男孩安然无恙地送到娑面前后,水灵力触手也急忙缩退回了地面,叶茗鲽将手指指向褐发小男孩的额头轻微一划,包裹在小男孩外围的水灵力护罩也瞬间破裂开来,设立在其身上的所有灵识也在短短一刹间全部收回了叶茗鲽的手中,现在的叶茗鲽,对他已经没有了任何联系能力。 “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娑看到送到自己眼前的小男孩厚并没有着急设下灵识标记,重新变化成紫发女子模样,犹豫着又一次望向了坚定不移的叶茗鲽,向她确定着她心中的真正想法。 “恩人,算是我请求你..带走他吧。。不要再回到我身边,我一旦控制不住自己,雨儿他就..” 未等叶茗鲽把话说完,自己却先哽咽住了,不舍地看着被娑抱在怀里的褐发小男孩,一股怅然若失之感迅速从叶茗鲽心底升起。 “你真的忍心吗?” “......” 叶茗鲽猛地一颤,听到娑的话语后再也忍受不住心中那如刀绞般的抽痛感,亲手将自己的亲生骨肉送给外人,她自己又怎会不心痛?只是若雨再跟着自己,自己便可能成为残害他的唯一真凶,与其这样,不如使之远离自己,让他继续健康地独立地生存下去。 “你自己,会继续活下去吧?” 娑再一次质问道, “.......” 这一次,叶茗鲽依旧是没有再做出任何反应,心灰意冷般地重新站起身来,晃晃悠悠背对着娑和睡着的雨走回了小巷深处,刺骨寒风从巷外疯狂地席卷而入,吹拂起叶茗鲽的裙摆,隐约展露出了其腿上和臂间的青紫伤痕。 “你真的甘愿就这样放弃他吗。” “雨他...肯定没有责怪过你,你又何必。。” “毒蛊也并非绝无办法,只要治疗得当,便能够压制住毒蛊扩散。” “你最起码说出你最后的心愿啊!” 无论娑怎样劝解,叶茗鲽依旧一步一颤地朝巷子深处走去,周围水灵力凝聚成一面坚固的墙体将娑和雨挡在了墙外。 “恩人,我最后的愿望是...永远不要再让雨儿回来,永远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