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在吉祥巷一处破落的院子前,来了一位不同寻常的“不速之客”。 所以每当有街坊邻里走过这条巷弄,难免为之侧目,有人惊叹那人的相貌气度,有人指指点点那木家寡妇终归还是耐不住寂寞,有人疑惑那妇人是不是攀上高枝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了,有人则是庆幸那孤儿寡母终于有了依靠。 更有住在这条巷弄上了年纪的花甲老人也跟着过来凑个热闹: “后生,看你衣着打扮是个读书人吧,脸皮子薄,不打紧,邻里邻居的老朽帮你去敲个门,事后能讨杯喜酒喝就好。” 那气质出尘、脸上略有胡茬的中年男子只是笑意温和道:“多谢老丈,我并无此意。” 老人来了兴致,追问道:“那为何在人_家门前徘徊不去?不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吗?” 男子笑了笑,回答道:“等一个人而已,是非门前寡妇多,心不动随它幡动。” 知道这户人家家庭情况的老人顿时牛脾气上来了,“嘿,你这后生,你自是可以任凭狂风暴雨猛打,岿然不动,大不了最后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可那孤儿寡母随便一点微风细雨就是压死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你可有想过?!” 男子笑道:“想过,所以我才止步门外,至少我站在这里就没有任何东西能成为那根稻草!” 老人毫不客气的讥笑:“真是老龙王打哈欠,你是那黄紫公卿、还是王孙贵胄!年轻人,别不知天高地厚!” 都不给这男子任何说话的机会,老人直接气呼呼的扭头就走,临了还不忘丢出一句: “就算真是看上一个寡妇又有什么,大大方方承认了,大不了带上娘俩儿远走他乡嘛,如此做作枉为七尺男儿。” 男子无言以对,哭笑不得。 忽闻身后有了动静,男子转过身,四目相对,是妇人已来到了院门外,男子只能歉意一笑,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得了,因为左右近邻还在观望着他这场上寡妇门的好戏最后到底会以何种方式落下帷幕。 狗屁倒灶多如牛毛,闲言碎语似剑飞刀。 正如那老人所说,他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妇人却还要在这条巷子里过活,乡间邻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虽然没有发生任何事,但别人不知道,一百个人口中就会跑出一百个故事,闲言碎语只要落地生根,就会铺天盖地野蛮生长、四处飞散,对此他深有体会,能少一事是一事了。 妇人跨出院门时也刚好听到那老人的最后一句,自嘲一笑,谁会中意一个已经人老珠黄的乡野村妇,她确信自己与眼前束发别簪的儒衫中年男子素未蒙面,或许只是偶然路过的读书人,就无平白故遭受这场无妄之灾了,微微欠身还礼后,重新掩上院门,回往屋中。 就这样把男子一人孤零零的撂在巷弄中。 男子会心一笑,知道妇人的顾忌为何,可能就是因为自己的这身书生打扮,读书人重声誉,就如女子重视自身清白一样,只要一搭话,那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抬头看看天色,已是日暮时分,想着先生新收的小弟子应该是快回来了。 果不其然。 在巷弄的另一头,一个身形消瘦的少年出现在他的视野中,随着少年的走近,他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散,微微皱起眉头,难怪先生这位从不缺席的小弟子,今日破天荒不去学墅了。 而那少年便是谢桥。 少年同样看到了驻足在院门前的中年男子,身形修长,束发别簪,腰间悬配着一枚羊脂美玉,好像铭刻的是一个“静”字,还有一方罕见的圆柱小巧印章,一上一下,相得益彰,只是随着越走越近,谢桥又对那男子的模样看不真切,犹如云中隐龙一般,影影绰绰,见首不见尾,近在眼前却又好似远在天边,好奇怪的感觉,难道是因为自己受伤的缘故?出现了幻觉?他连忙晃了晃头颅,想要清醒清醒。 却听那挡住他去路的男子率先问道:“你是谢桥吧?” 谢桥一时间心思百转,没有说话,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双眼谨慎的盯着对方,难不成是那两人寻来的帮手,找过来斩草除根?他敢肯定自己在小镇上绝没有见过此人,娘亲也没有说过自家还有什么穷亲戚! 但是男子的下一句话就让谢桥震惊的无以复加,说是五雷轰顶也不为过。 “你好,我叫申屠信芳,算是你的师兄。” 尽管谢桥再无法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可现在一个大活人就明明白白站在自己跟前真真切切说明了一切。 对于少年来说申屠信芳就是一个只能存在于传说中的人,他比说书先生讲的那些神仙异怪还来的更加虚无缥缈,遥不可及,更何况他还自称是自己的师兄! 申屠信芳看着一时间愣愣出神的少年,玩笑问道:“难不成在平阳有很多人与我同名同姓?” 谢桥总算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赶紧摆手道:“没有,没有,只有你一人,只是感觉自己见到的、听到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申屠信芳温声笑道:“你见到的的确不是原来的我,而你听到的的确是真!” 谢桥又觉得云遮雾饶了。 申屠信芳微微一笑,解释道:“我只是刻意改变了自己原来的面容,所以不用奇怪,至于你觉得眼前的我很不…真实,那也是我有意为之。” 少年这才恍然,原来刚才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才从震惊中回过神的他突然又想起了此人的另一个显赫身份,至于他说是自己的师兄,听听就好,正想赶忙见礼,令他不可思议的事情接踵而来,先是身体动弹不得,如被施了定身术,刚想说话,口不由心,少年最后只能无可奈何的看向这位初次见面就给他上了一课的“便宜师兄”。 未卜先知的申屠信芳自嘲笑道:“不必在乎那些虚礼,在你面前我只是申屠信芳,是你的师兄,不是什么大将军!记住了?不然先生知道了…我会挨训!” 少年只能眨眨眼,因为他“无话可说”。 之后身份可谓天差地别的一对师兄弟一起去往那座学墅,途中申屠信芳随口问道:“是谁打伤的你?” 谢桥惊奇道:“大…” 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申屠信芳只是人畜无害的笑望着少年。 谢桥只得赶紧改口,闷闷道:“师兄…你怎么知道?” 只是话一出口,他就瞬间明白自己问了一句怎样的废话,恐怕自己在这位仿佛从天上掉下来,还不得不认的师兄面前,根本毫无秘密可言,差距犹如米粒之光与皓月之辉,他不知道才是怪事! 申屠信芳静待下文。 谢桥只能一五一十把经过叙述一遍。 申屠信芳听闻来龙去脉后,脸色平静,只是笑问道:“要不要师兄去帮你打回来?” 谢桥突然停下脚步,目视前方,双拳紧握,眼神熠熠生辉,沉声道:“我想自己打回去!即使我是蝼蚁,也容不得他人随便践踏,予取予夺。” 随即少年又神色落寞,欲言又止。 申屠信芳跟着停步,心中了然,“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即便心有余恐怕也力不足,而那两人也非等闲之辈,武道一途又哪能一蹴而就,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就能轻易胜过他们!?” 少年无奈的点点头。 申屠信芳再次重复道:“要不要我去帮你打回来?” 一次是“师兄”,一次是“我”。 细微之差,天壤之别。 他等待着少年会如何抉择。 谢桥毫不犹豫的说道:“师兄是师兄,我是我,此事我想自己亲手去做,不想假借他人之手!即使做不到,那就老老实实烂在心里,有些事一步也不能踏出去。” 申屠信芳轻轻点头:“还不错。” 男子继续往前,缓缓开口道:“伤你的那名女子,应该是来自北境,所修炼的功法偏属于极阴极寒,在你胸口的那两掌,等于是强行帮你“开窍”,同时注入一股阴寒之力在你心口,心属火,冰火怎能相容,心是血之来源,脉之开关,此关一开,致使你的精气神无时无刻都在缓缓流失,当下你只会感觉有些许不适,例如胸口隐隐作痛,那是因为你体内的两股力现在是势均力敌的局面,在打架,越往后才会越显而易见,尤其是在入冬之时,此消彼长,另一股力就会迅速发展壮大,届时你就会感觉如坠冰窖,异常寒冷,从而病痛缠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累加,身体在每况愈下,病情也持续恶化,底子好能撑五年,底子不好也就是三年。” 少年一字一句听在耳中,才明白原来自己的身体状况如此糟糕,李叔说还有五年时间,显然是有所保留,他知道以自己稀松平常的底子,四面漏风的身子,能撑过三年都是奇迹,释然一笑,问道:“有办法吗?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谢桥可不认为这位只是初次见面名义上的“师兄”,也是手握二十万雄兵的主帅会给他免费的午餐。 “有!” 申屠信芳回头看了一眼少年,淡然一笑道:“代价?你可以听我说完三种救治之法后自己做出选择!” “其一,寻一种可以克制阴寒之力的功法修炼,修至大成,自然迎刃而解,至于能不能成,就看你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与资质!时间暂且不谈。” “其二,有一物一药可救你,药在南桃迷林之中,物在北境冰原一座隐世不出的悬空寺,两样都得你自己去求,前者可以让你恢复如初,后者佛陀舍利是佛门至宝,可以让你重塑体魄,洗经伐髓。” “其三。” 申屠信芳突然停下话头,微微一笑,指向自己。 不言而喻。 谢桥快速权衡三种活命之法,许久后,他问道:“第一种有几成?” “生死二八。” 谢桥:“第二种?” “南桃迷林十死无生,北境冰原九死一生。” 按道理第三种是最佳选择,可是少年却不再询问。 申屠信芳适时出声道:“万无一失。” 接着又补充道:“第一我可以找到功法,第二我可以寻得名医,第三你只需点头,并不需要付出任何东西,当然你也可以三者皆选,也无不可!” 谢桥摇摇头,突然郑重问道:“我可以过后在给师兄最终答案吗?” 申屠信芳好似猜中了少年的心思,也不点破,开怀笑道:“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