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七。 夜。 丑时二刻。 城东,吉祥客栈。 客栈最豪华的独院客房天字一号忽然起火。 火势汹涌。 只几个呼吸,整座客栈便被烈火吞噬,熊熊火焰冲天而起,足有两三丈高。 待附近居民以及巡逻的县兵、捕快赶到,吉祥客栈已经被烧成白地。 砌墙的青石和院子里的假山都被烧得崩裂成碎片。 一口小池塘也被烈火烤干。 至于竹木家具房梁之类,一点也没剩下。 一刻钟后。 周玉成、王敏、杨金堂以及徐太平赶到。 周玉成面色铁青身体颤栗,惊惧到说不出一个字。 王敏、杨金堂等人也瑟瑟发抖。 但没有一个人说话。 徐太平站在几人身后。 暗暗叹口气。 姓周的,你不开口是吧? 行。 我主动开口。 我主动揽下这个重担,让你开心几天。 回头再让你知道“后悔”怎么写。 这么想着。 轻咳一声:“大人,为今之计,当速速立案调查,另外还要保护现场,抢救钦差大人的骨殖、遗物。” 周玉成如梦方醒,连忙点头。 并一把将徐太平推到众人之前:“钦差大人不幸遇难,我等责无旁贷,为今之计,只能尽力补救,幸好,我们有徐神捕!” 说到这里,更高声道:“徐神捕慧眼如炬断案如神,一日一案,两日三案,更只用两天时间便侦破小王村惨案,将一干凶手绳之於法,厉害无比! “有徐神捕出马,定能查清这场火灾的诡异之处。 “若真是火灾,本官辞职谢罪。 “若是人为,本官定要将凶手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说完。 紧紧抓住徐太平的手掌。 双眼热切地注视徐太平:“徐神捕,这个案子就由你全权负责,县衙内所有衙役胥吏均由你调配,可以使用你能想到的一切手段。 “只要破案,本官保你去郡城任职。 “若无法破案,你便是首罪。 “徐太平,你敢担此重任?” 徐太平重重点头:“徐太平,愿替大人分忧!” 周玉成看向杨金堂:“杨大人,麻烦你调拨二百精兵供徐捕头差遣!” 杨金堂没有说话,直接传令,调拨两个屯长到徐太平身边。 徐太平再拱手。 心里却明白。 全是作戏。 不管他们内心如何开心,死了钦差大臣,还是户部右侍郎这种正三品的朝臣,态度必须做足。 否则,被人扣个“不敬”“懈怠”“渎职”之类的帽子,就有可能人头落地。 钦差被烧死在客栈中,朝廷一定会杀一大批人。 这是玩火。 不容有失。 作戏也必须做全套。 周玉成如此。 杨金堂也如此。 甚至包括天下帮、城南王家等一众凶手同样格外乖巧,百分百配合调查。 徐太平接下任务。 率领六十名捕快和二百名县兵,开始查案。 先将吉祥客栈老板全家老少下狱。 又以客栈为中心挨家挨户进行调查,一个都不放过,连狗猫都要检查,确保没有妖怪混迹其中。 只是,忙活两天,将简阳城翻了个体朝天,却只抓到小猫两三只。 与火烧钦差案相关的线索,却一点也没。 四月三十。 下午,戌时二刻。 县衙内。 周玉成叹口气,问:“太平啊,整整两天,还没有收获?” 徐太平垂下脑袋:“属下低估了凶手的手段,也辜负了大人的重托。” 周玉成摆手:“事到如今,就不要再说那些没用的话,抓紧时间破案才是正事,新钦差明天就到,必然要找你问话,你就算找不到凶手,也要拿出点东西,不然,本官也保不住你。” 徐太平躬身行礼:“大人,属下一定尽力。” “去忙吧,今晚上辛苦点,别睡了。” “是。” 等徐太平离开。 周玉成看向程文灏:“你说,这徐太平一个人能抗住朝廷的怒火吗?” 程文灏摇摇头:“肯定扛不住。 “但朝廷做事也要讲规矩,大人将主要责任推到徐太平身上,自个儿揽个次要责任,朝廷再愤怒也不会太过怪罪。 “届时,大人再上书请罪,去偏远小县戴罪任职几年,依然可以重回升迁考核名录。 “何况大人不是孤军奋战,京城里那些大人不会忘记大人的功劳。” 周玉成依然忧心忡忡:“我担心沐勇,那人杀气极重,万一不由分说痛下杀手……” 程文灏捋胡须的手微微停顿,眯起眼睛思考片刻,轻声道:“不可不防,大人可做两手准备。” “你是说……” “大事不妙,那就挂印而去,远走高飞隐姓埋名,或者改头换面重新出仕。” 周玉成思考良久,重重点头。 程文灏却又补充道:“现在的关键在于徐太平能不能替东翁挡下沐勇的第一轮怒火。” 周玉成咬牙:“挡不住也得挡,哪怕死,也要挡住。” 说着,取出一份卷宗:“你看看,待到沐勇质问徐太平时,交给沐勇。” 程文灏接过卷宗,扫了一眼。 大惊失色:“这,这……” 周玉成收敛神情:“对,记录的是徐太平吃拿卡要、贪赃枉法、徇私舞弊、流言邀名、杀害前任师爷徐青嫁祸县兵以及冤杀县兵屯长白海平的相关证词。 “有这东西在,沐勇的怒火必然全部倾泻在徐太平身上。 “大概率会直接出手将徐太平击杀。 “击杀徐太平,沐勇的怒火也就散得差不多了。 “再说,沐勇虽强,但毕竟是六扇门的人,没有权利处决我这样的朝廷命官。 “如此一来,我便有了两重护身符。” 程文灏拜服:“原来东翁什么都知道,高明!” 周玉成却又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徐太平,是个人才,聪明,也有手段,适合收为门下走狗,可惜……” “东翁不必悲伤,那徐太平不过一介草民,能为东翁而死,想来也是欣慰的。” 周玉成摇摇头,又点点头:“事到如今,他什么身份来历都不重要,有没有隐藏实力也不重要,在盛怒的天刀沐勇面前,徐太平就算是陕州徐家的嫡长子也必死无疑。” 程文灏极赞同:“那可是宗师境武修,天下排得上号的高手,在他面前,几乎所有人都是蝼蚁,也就东翁这样的朝廷命官能让他有所忌惮。” 周玉成感慨一声:“是啊,要不然都想当官?” 然后摆摆手:“咱们今晚上也别休息了,就当是……为侍郎大人守灵。” 城南。 一栋民宅中。 天下帮香主王怀勇、左供奉杨柳、右供奉谭正闭门夜谈。 王怀勇强压兴奋,盯住杨柳:“杨供奉,晋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