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 ‘秋池’。 夏天,烈日高照。 财神冷,冷的发抖,他坐在‘秋池’之中,整个湖面已经结冰,将他半个身子冰冻在其中。邵鸣谦在岸上守着,心中有些担忧,这段时间财神来这‘秋池’是越来越频繁了,泡在池子中的时间也是越来越长了,池水结冰也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厚。 湖面上白森森一片,冰冻的高高凸起裂了开来,财神缓缓睁眼,邵鸣谦赶紧上前用刀将冰面切开,扶着财神站起来。这一刀竟然没有探到水面,那冰好似已冻到了湖底。 财神浑身几近虚脱,在邵鸣谦的搀扶下慢慢走出湖面。 “你我认识多久了?”财神煞白着脸问道。 “还差两个多月就两年了。”邵鸣谦道。 财神苦涩一笑道:“两年,我以为从那一天开始我再也不是财神,没想到又多当了将近两年,老实说你对我满意么?” 邵鸣谦道:“你我初次见面时‘扬刀盟’只有不足两千人,现在足有七千多人,两年内多养活五千多人,多养活五千个家,财神之名实至名归。” 财神笑了笑,邵鸣谦搀扶着财神慢慢往回走着,良久无言。二人走到山顶一颗巨石处,财神突然止住了脚步,邵鸣谦没有说话,跟着止住了脚步。 “就这儿吧。”财神语气平和,神情却无比萧索,落寞。邵鸣谦放开了手,财神慢慢依在大石上,呆呆地望着天空中的太阳。太阳西落一寸,财神的眼光跟着挪动一寸,除此之外便一动不动。山顶,巨石,两人一言不发,邵鸣谦静静地站着,陪着。 时间一刻一刻流逝,太阳高悬天空,看不见有任何挪动,变化,却慢慢地慢慢地向西移去,落去,森白色的太阳渐渐变成黄白,黄,橘黄,橘红...... “真好啊!”财神长长叹了一口气,无比眷恋。 邵鸣谦没有说话,他不敢说话。 “这两年我很高兴......很高兴......,谢谢你们,也替我......谢谢他。”财神道。 邵鸣谦点了点头,依旧没说话。 财神重重拍了拍邵鸣谦的肩膀,凄然一笑,那一笑成了永恒。 邵鸣谦没有动,他呆呆地站着,直到他能平静心绪,直到他能接受眼前的一切。 “也谢谢你,兄弟。” 第二天邵鸣谦开始盖‘财神观’,他了解财神,他知道他喜欢被人这么叫,他了解财神,知道他放不下这帮兄弟,他了解财神,知道他已把此处当成了家,他了解财神...... 邵鸣谦盖好了‘财神观’请人塑了财神的神像,打点了财神的后事之后他便把自己关在屋里闭了关,没日没夜练了十天的武功。再开门时,他还是那个沉稳,稳重的邵鸣谦。 “刘还谨,我有什么事对不起他么?”邵鸣谦语气平静地问道,握着李婉的手更紧。 “没有。”衡无算回道。 “那是你对不起他了?”邵鸣谦问道。 “也没有。”衡无算回答。 邵鸣谦点了点头。 “那想必是中卿或者小婉对不起他了!” 那一年,春节。 ‘扬刀盟’放了假,兄弟们有家回家,没家的便在‘扬刀盟’过年,邵鸣谦叫人置办了年货,总舵张灯结彩一片喜庆氛围。邵鸣谦、衡无算、雷钧、楚中卿、李婉、陆朝华六人坐在一起,嗑着瓜子闲聊。 “过年了,朕满足你们每人一个要求,说吧想要点什么?”邵鸣谦玩笑道。 五人斜着眼看了他一眼,一齐来了一个鄙视的眼神。 “呃......无算先来。” “其实也没什么想要的,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击败你。”衡无算道。 咦~~~~~ 众人以为他要说什么,听到这么一本正经,顿时好失望,鄙视的眼神立刻投向衡无算,衡无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任由他们鄙视。 “呃啊......好刀法......算你厉害!”邵鸣谦假装受伤的样子捂着胸口,然后满脸敬佩地道,引得众人一阵大笑,平日里邵鸣谦一本正经,不正经起来却也好玩。 雷钧沉着脸一本正经道:“我想听听帮主扮女声唱歌。” 众人一起起哄,邵鸣谦死活不愿,经过讨价还价,大家决定叫他在大年夜穿着女人衣服扮女声当着所有帮众的面唱歌。 邵鸣谦:...... 邵鸣谦觉得自己上当了,这番讨价还价貌似越争越吃亏。 正起哄间,门一开,刘还谨钻了进来。 “帮主和几位堂主在玩什么这么高兴?” 楚中卿道:“还谨你来的正好,咱们帮主打算明儿晚上扮女人唱歌,一会记得跟众兄弟们说一声。” “好嘞!”刘还谨幸灾乐祸。 邵鸣谦忙拦着道:“还谨别听楚胖子胡说,没这回事。过年你有什么想要的,说来听听。” “我呀?”刘还谨指了指自己,一时不知该要什么。楚中卿悄悄指了指李婉,刘还谨心领神会,立刻道:“我想要帮主明儿就成亲。” 邵鸣谦贿赂刘还谨不成,又被抓住把柄,楚中卿、雷钧、衡无算三人一起起哄,邵鸣谦招架不住,闹了好半天这才安静了下来,刘还谨见三人联手欺负邵鸣谦一溜烟逃走了。 接下来该问李婉,李婉道:“我没什么想要的,帮主把欠我的给我就行。” “欠你什么?” 李婉不怀好意一笑道:“绣的那朵花啊。” “不是给你了么?” “你那也叫花?”李婉幸灾乐祸,指了指自己新袄领口下的地方道:“地方我都给你选好了,就绣在这吧。” 邵鸣谦一头黑线,只好答应,最后问到陆朝华,陆朝华却什么也没要。于是嬉闹一下子变得有些伤感。 第二天过大年,大年夜众人吃过年夜饭一起玩闹,邵鸣谦被众人按住七手八脚给换过女装,垫了胸,画了眉,涂了胭脂,抿了口红,然后丢给他一个琵琶推了出去,这装束要多惊怵有多惊怵,活脱脱一个五大三粗饱经风霜的风尘女子。 ‘扬刀盟’的兄弟霎时笑开了锅,笑成一团,起哄着叫邵鸣谦唱歌,邵鸣谦无奈,只好学着女声唱了一曲‘凤求凰’,唱罢一名帮众丢给两个铜板,装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道:“小妞唱得不错,再给大爷来一个。”在这名帮众的大胆调侃下大家更加起哄起来。 邵鸣谦:....... ‘凤求凰’唱完又被要求唱了一首‘琵琶行’,‘琵琶行’唱完又......。 这一晚邵鸣谦被折腾的够呛,过后他便真的在李婉的新衣服上重新绣了朵‘杜鹃花’,打那以后李婉这件袄破了再补补了再破一直穿到今日。 为了这件事陆朝华整整三天没理邵鸣谦,他莫名其妙,追过去解释大家都是兄弟姐妹,你们每一个人对我来说都一样重要,一样亲,他自认为解释的很好,结果陆朝华五天没理他。 为此邵鸣谦又被楚中卿鄙视,楚中卿以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拍着他的肩头老气横秋的说他不懂女人。 此后,戏耍盟主便成了‘扬刀盟’每年过年的规矩,再到后来不但耍邵鸣谦一人,连衡无算、雷钧、楚中卿、李婉、陆朝华一个都没能跑掉,李婉出生鱼米之乡,本就有才,诗词歌赋乃至跳舞不敢称作高手也能拿得出去,楚中卿生得好嗓门歌唱的很好,放得开,还居然会跳舞,陆朝华更擅琴瑟,只有邵鸣谦和雷钧年年闹笑话,帮中兄弟大老粗的多,对正经歌舞看得直打瞌睡,反而喜欢他两人出丑闹笑话。 邵鸣谦还好,丢人就丢人对耍闹不怎么在意,可苦了雷钧这一本正经心高气傲的人,每年快到过年愁眉苦脸胆战心惊好似上刑场一般。 邵鸣谦的手握的更紧。 衡无算没有回答他,这是个明摆着的问题,刘还谨是他的属下,并不是楚中卿和李婉的属下,楚中卿和李婉就算想对不住刘还谨也恐怕不太方便。 “走吧。”邵鸣谦渐渐清醒,再多的悲痛,再多的回忆和惋惜都无济于事,现在他们要做的唯有阻止更多的人死去,活着的人永远比死去的重要,这道理邵鸣谦明白,衡无算也明白,邵鸣谦有些不甘有些后悔。 若是自己得到消息没有传讯邀请帮手而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或许来得及救楚中卿和李婉和一干兄弟以及赶来帮忙的朋友,但他清楚的知道,他若是真那样做了,‘扬刀盟’就彻底完了,楚中卿和李婉只不过死晚一会,连自己和衡无算都要搭上,以四帮行事之狠又有武经国暗中支持自己和衡无算若死‘扬刀盟’怕是鸡犬难留。 最好的办法是‘龙神’随他赶来,由‘龙神’出手,可‘龙神’未必愿意来,即便愿意帮忙也难以帮忙,现在与以前不同盯着他的人太多了,武经国太愿意‘龙神’有所动作了,更愿意借助‘龙神’的动作找个借口堂而皇之调兵。 ‘扬刀盟’还不足以让朝中所有官员害怕,‘六龙帮’却可以,不仅因为他们更强,而且因为他们在京城的势力太大,就像一条巨龙,不动时让人佩服,让人仰慕,一旦稍微动一动这种佩服和仰慕会瞬间化为戒备,化为恐惧,甚至是敌对。 哪怕这条龙只是想撒泡尿也要小心翼翼,很明显今时今日的‘龙神’便是这个样子,尤其上一次在京城‘龙神’高调出场坑了武经国之后更是如此,或许‘龙神’不在乎,他的确有不在乎的资本,但他毕竟还是没来,也没有任何理由来,他们之间没有交情。 邵鸣谦一行继续跟着众兄弟撤退的痕迹寻了下去,又走出几里路迎面碰上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向铁衣、宗老和宜丰三人。 向铁衣见到邵鸣谦和衡无算登时一喜,赶紧上来说话,衡无算一问之下才知道,向铁衣和宗老他们顺着衡无算说的方向追去,沿途跟踪战斗痕迹一路寻找,终于找到了。 当时众兄弟与刘还谨和赵擎带着的‘兵甲帮’帮众正在厮杀,由于缺乏高手和护甲,士气又低到极限,众兄弟处于下风死了不少,三人看到立刻加入战团,在向铁衣和宜丰协助下宗老一击奏效斩杀了赵擎,刘还谨不敢再战带人逃走。 退敌后向铁衣把人分成两拨,自己和宗老、宜丰带着没有受伤的几十人赶回百瑞城增援,其他兄弟则带着受伤的兄弟先去安顿疗伤。 “两位堂主和众兄弟的首级呢?”邵鸣谦待向铁衣说完问道,以向铁衣的作风,宜丰的精细不可能看不出在半路发现的无头尸体就是楚中卿、李婉和‘玄衣卫’的。 向铁衣道:“抢回来了。” 邵鸣谦点了点头,心下稍觉安慰。敌人既退,接下来便该给自己人收尸了,邵鸣谦带着向铁衣一行返回头将楚中卿、岳函等人尸体背上,再度回转‘百瑞城’。 ‘百瑞城’是‘哉毋堂’最大堂口所在地,仓库中应用之物不少,邵鸣谦当即命人收拾出一些马车又去车行雇了十多辆这才着人拉着自己人的尸体回转总舵,他则要了五十名手下和他一起留下来处理杂事。 为了防止‘不死邪尊’一行去而复返,邵鸣谦命手下火速给各处堂口飞鸽传书,令所有堂口的兄弟火速撤回总舵,留下二十名‘玄衣卫’易容换服监视四帮动向,又令向铁衣带领十名‘玄衣卫’易容去保护陆朝华,再一面传书给京城的朋友,叫他们找所有印报纸的地方商议加印报纸,一面派人去找‘中州’所有印报纸的地方,他则带人去自家赶印报纸。 报纸一份两张内容简单直接,以朱砂为字,赤红醒目,标题上写着:杀人抢劫的‘不死邪尊’来‘中州’了,文中无字仅配以鲜血淋漓的一只手掌。第二张的内容却是‘中州’衙门出借朝廷铠甲盾牌参与帮派私斗,太师高括知情不举,各州县府城衙门与‘不死邪尊’过从甚密等等。 所有报纸均在夜间免费发放,俱无出处署名,丢的挨家挨户大街小巷四处都是,秋风一刮报纸展开那血手印触目惊心。一日之内,除了官方‘邸报’依旧歌舞升平,歌功颂德之外,所有报纸刊印的都是这个血手印,‘中州’百姓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