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馨如今是有些懵的,原以为这是个不学无术的小王爷,想不到嘴里却也能说出那般高深道理。 不过言语是一回事,做的则又是一回事,自己身体中那个叫做应声虫的巫蛊邪术,可并非作假。 什么将军的文人风流,就是一个会使银子的谄媚小人,和一个不把女子当人,小小年纪便黑了心肝的显赫贵人。 连带着,将之前那些交谈言语同样归结为确实有道理的场面话,若非如此,也对不起自己遭受的欺凌待遇。 在地上铺好了床被,还是不敢躺下,屈膝坐在墙角,双手环抱。心里咒骂着那个至今还不安心睡觉,非要折腾着读什么典籍的周正清。依着那个妖魔性子,说不准一个不满意就在梦中给她个惩诫。 万年秋的突然而至,算是周正清意料之外的事情,对于这位道家仙人,他的了解只限于自家先生口中肯为好酒卖命的道士,只是修为还不错。 至于这其中有什么交易,周正清也不清楚,两者都不与他详细说明,一语带过。估计是什么自己插不上手的,修为不够,所知也不多,有些事情离自己还是太过遥远。 老道士的文始真经他是来不及细细品读借鉴,将本经阴符七术拿来临阵磨枪也是好的。这些天来,一有闲暇便独自琢磨,又有老道士的独门见解,也算是颇有进境。 不去管门外的丑姑娘如何,那每日一次的应声虫待遇,这段时间绝不会断。 周正清忽然有些可怜烛馨,即便在小心谨慎,也逃脱不了该受的苦。这种拿捏别人性命的事情,他好像越发做的勤快了。越想去逃离,偏偏就越难避开。 另一边,姜玉正为琼台剑宗收手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至今仍是夏洲第一的琼台剑宗,对于此战是重要助力。 那些极为重要的仙家战舰,琼台剑宗所拥数量不小。这些仙家的同仇敌忾,会因此出现嫌隙。 大量仙人之下的剑修,琼台剑宗便占了一半,有些谋划是围绕于此,却被打乱不少,补救的代价也是极大。 虽然想过琼台剑宗的动荡会波及此战,只是没想到会让其彻底收手。如今外界盛的个中原因,是那宗主更迭一事,但这个不能够拿到台面上的说法是否为真? 此事到底是不是大明伸手,姜玉还能直接去问一问琼台剑宗? 即使琼台剑宗当真只因自己家事,她便不会防上一手?而且那些仙家,有了定心丸就不会同样生出退意? “诸位,明国得位不正,鼠辈掌权,今四国助大昊复国,名正言顺,益栎在此谢过诸位”。坐在首位的男子起身开口,一身锦绣盘龙纹的梨花袍,长眉若柳,眼若珠石,身如玉树。 看着围坐在一起的几国仙家的执事,他不禁在心中冷笑。自己从不知道什么父母,只是个市井乞儿。突兀被人披上龙袍时,也才七岁。 有人告诉他,皇帝可是比骑马坐轿的官老爷还大的官老爷。可以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穿什么穿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信了,因为他什么都没有,还有人能骗他什么?命吗?不值钱的! 可时间一长,他发现一切都变了,不仅仅是要吃饭、穿衣。读书、写字、知礼、国法、帝王心术……,他都要一一学会,铭记于心。 与臣子相处,必须要学以致用,言谈举止不能有丝毫差错,仙人惩罚,那很可怕。 他不记得经受过什么酷刑,只是每次在朝堂上有所不妥,一道缤纷虹桥自宫廷门口接壤云端时,他便止不住的惊恐又无能为力,在朝臣的艳羡中,慢慢登高。 只在与自己称呼为母后的女人单独见面时,他才敢痛哭出声,大骂几声从前记下的市井言语。不过,能说出口的,不多了。长大了,就会慢慢忘记从前。 母后告诉他,这万物脚下的土地其实只有南北,所以人呀,每走一段日子,就会骤然不见了东西。 不久之后,他就想清楚了,原来这是母后在道别。 那一天,山匪燃起的战火蔓延至宫内。 他曾拼命的祈求,想要让那个送他来当皇帝的仙人,能够把母后还给他。 仙人就是仙人,很愿意帮忙。只不过仙人还说了,他毁了一个好好的太平盛世,便要归还同样一个大昊王朝。 “很公平”。站在旧日的皇宫、今日的废墟上,任凭雨水拍打。他答应了,那三个字喊出,压过了铿锵的雷声。 原来龙袍不能避雨、不能避祸,只是借取与归还。 如今所见、所思,不仅让他更加想念母后,还在意此处的争雄。这些人费力将他扶上皇位,为他征战,又不太把他放在眼里,很有意思。 没有怪过那个改变了他命运的仙人,即使受过很多苦,他依旧明白,有些事,是自找的。 从想吃饱喝足,到一生无忧,再到落得这般下场,他从来都有选择。只不过现在,要偿还而已。 但这不能说明什么,他还是只要逢年过节吃顿饱饭就能高兴一整天的小乞儿吗? 对于那个仙人,他很感谢。读书虽苦,但很多事就简单明了的写在那里,做不得假。有些事,走着瞧呗! “益栎皇帝不必客气,我等与大昊交好,本就是共同进退。”途昂山执事之一的西异,端坐一旁,懒得起身。 若不是需要这么一个名义上的丧家之犬,估计两人此生难有交集。被圈养的皇帝,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很期待,会有多少丢了门庭的故人,一一探出头,为这场大战造势。 “明日动兵。天时在我,地利归大明,还请诸位多出力,于此全盘找寻漏洞。我们就争个人和,与韩拓律分出高下”!姜玉出声。 这个以女子之身统御四国兵将的主帅,今日坐在这一大桌仙家执事的末位。 但在这里,显然是首位倒置。即便是各国大小几十个仙门,不乏有人修为不低,却皆对姜玉以礼相待。 重新捋顺了补救脉络,将原本与琼台剑宗搭台唱戏的部分整改,重新分配。大小变动琐事,皆井井有条,不显乱象。 这些执事,在此战当中,不会走出这座临时搭建的小天地一步,用以避免消息外泄。 而姜玉所有谋划,这里的人皆是清晰明了,即便临时有变,姜玉也会在此商量出一个合适的法子。 谁也不怕这位女子大帅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濮国偌大根基,他姜家赌不起。 那些早在多年前便开始培养默契,练就合击技法、阵法、符箓的各家,总计两千弟子,早已用木牌刻上名字、修为、性情、生平所学。分门别类的归置,挂在了这座军账小天地中醒目的位置。又在沙盘上用了撒豆成兵的神通,随时推演。 除此之外,四国各自走动关系,找来不少外援。除去对大明有所隐瞒,各自摆在台面上的就有齐洲梢青宗的一处支脉,由蜀国出面出钱,撬动其话事人的心弦。 程洲的夜啼山,出人出力,能够分上一杯羹的好事,断然不会错过。 始洲第三的那座名为白湖的奇异,封闭千年之久,也同样有人走出。想在外面找地方落脚,而俊秀仙山,多为有主,便只有争抢一途可行。名正言顺的争抢,又只在夏洲。 陈洲的宝鼎山,或多或少有所参与。 出了小天地,换了座军账,此时此地,是那四国王朝军账。 “大明率先动手,其意图就在逼着黎国引兵回援。那个丁来护,很难说是虚晃一枪,还是铆足了劲要舍命拼杀。但我觉得,多半是后者,咬人的狗不叫是常理,但丁来护偏偏属于喜欢叫着咬人的疯狗”。疱庭径抢先开口。自家爷爷不说话,那便由他来说,凭什么姜玉是此战主帅。 只是话音刚落,疱然便赶紧救场:“径儿,此处没你说话的份”。 随后,疱老将军起身赔礼:“姜帅,径儿不懂事,各位见笑了”。 拉回孙儿的疱然没有多说,他心里清楚,此地根本不是什么议事所在,不过是用来下放军令而已。此地之外的战场,各国自有安排。 早在多年之前,四国将领便各自写下所有布局谋篇,交付给姜玉这个后起之秀。至于其是否采纳,便无人知晓。 “疱将军,无妨,少年意气而已”。姜玉当然清楚疱庭径因何莽撞,她也不信这个出身将门的人不懂这点规矩,但她需要在乎吗? “檄文在此,明日在两军阵前细数他大明百二十条罪状。众位将军,此战,你我家国皆系于此,还望竭力,生死无算”。姜玉拿过一枚卷轴,极其郑重的举起。 女子为帅、王朝征伐、仙家推演、修士下场,这座才刚刚沉寂十几年的夏洲,将再次引得九洲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