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往北过了晋安城就是钟离郡了,再长的路也有走到尽头的一天,所以到了钟离郡,刚刚经历过生死离别的李宁洛,真的开心不起来,闯荡江湖多年的少女,在男女感情这种事情上,还是一脸懵懂的样子。 事实上,在北魏洛城的大草原上,刚满十六岁的姑娘早该嫁人育子了,她李宁洛虽然是城主的女儿,虽说不用嫁人,那也得招婿啊。 草原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学起了南方中原那一套,搞什么族内亲婚,父亲想给李宁洛许上一个族内的哥哥,那家伙从小就喜欢围着李宁洛身边转,可恶的是还特别调皮,经常捉弄得少女流着眼泪跑向大人告状。 可大人们谁也没把这种顽劣行为当回事,只当是孩童之间的打闹,他们不当回事,姑娘已经恨上了,这回还想当上门女婿? 简直在想屁吃,门都没有! 年少时也曾读过好些山水轶事,江湖传闻,李宁洛心中,她的男人就该是那种,温柔时如水,动如雷霆的那种人。 北魏那些汉子太糙了,无甚情趣,也不懂得半点怜香惜玉,哪里像燕国那群江南人,练剑的那群人个个风度翩翩。 咱李宁洛的男人,不说是全天底下最厉害的剑仙,也总该差不多吧? 李宁洛那晚目睹了丁前溪月夜拳杀刀客,又以一柄飞剑瞬杀将军府护卫一十六人。 下意识觉得他就是她要找的那种男人。 少女那会儿崇拜极了,那少年只出一剑,事后并未曾细细补刀,该是对那飞剑如何自信! 后来相处的久了才知道,他只能出一剑,呵,原来是五息真男人,着实太短了些。 在李宁洛的眼中,丁前溪不是那种绝世大剑修也就算了,甚至连惊艳绝绝都算不上,性格有些胆小怕事,做事情犹犹豫豫,瞻前顾后,半分爽利都没有! 这样的丁前溪,如何做她李宁洛的男人? 要不是陈三秋出现,本来已经决定跟丁前溪分道扬镳的少女,默默留了下来,这种绝顶剑修,哪怕只是随便传授个一招半式,等以后回到北魏,那群家伙有谁是她的对手? 可这一留下来,就跟丁前溪相处了一年之久,感情这种东西,既有一见钟情的成份,也有日久生情的人心。 那个愣头小子,杀匪盗的时候会暗暗将她护在身后,要不然头一次对战那群贼人的时候,丁前溪压根不会受那么多致命伤。 少年遇见好吃的东西,总会替她多买些带着,夜里睡觉总会蹬被子的李宁洛每天早上醒来,都会发现身上盖着四个拐角塞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少女的两只胳膊还被人贴心的塞在了被子里,肩膀缝隙处,明显有人用被子填满。 怪不得少女早上总被热醒。 有些人刚接触下来没觉得多好,可后来慢慢才发现,他所有的温柔都藏在细节里。 喜欢他吗?好喜欢的。 那晚蜘蛛死了以后,天就开始飘起零星小雪,越过晋安城雪已经下的跟鹅毛样了。 赵俊平留在了一处小镇上,他说那里是他的家长,只想回家的书生走的时候浑浑噩噩。 钟离郡已经在大燕很北的地方了,毕竟越过钟离再往北就是山阴城,南方已经是暖阳天,北边还是天寒地冻一片。 两人进了城,街道两边很多玩杂耍的手艺人,还有三个人正在表演送子观音显灵的戏法,没看过这类障眼法的李宁洛这才略微开心了一些,但仍显得兴致不高。 丁前溪知道知道为什么,可他没说什么,他没忘了新婚媳妇曹锦儿是怎么死的,也许复仇这条路上,孤家寡人更好些,牵扯不到别人,他丁前溪孤零零一个人,走江湖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身死道消而已。 一男一女到了钟离城,本应该就这样分别,不过少女低着头一直沉默,他也只是背着手握紧了拳头。 丁前溪买了把油纸伞,崭新的黄色油纸,有些说不出来的好闻味道。 李宁洛用脚尖刮着那层已然积了很厚的雪,手交叉在身前,罕见的有些世间小女儿的姿态。 此时丁前溪一只手撑着伞,另外一只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干脆就背负在后面,不停转着剑鞘上的布条。 “笨蛋,你就不打算说点什么吗?”原本是跟丁前溪并肩而立的少女,忽然转过身子看着那个熟悉的面孔,努力的板着脸。 丁前溪看着少女那双眼睛,有些期待,也有些藏起来的害羞,她偏偏又板着个脸,就显得有些好笑,更有些可爱,他想了想,从行囊里解开最后一层油纸包裹,那里面放着两只鹅卵石,随后牵着少女的手掰开,将其中一只晶莹剔透的石头放在她的手心。 “其实我很少的时候,打过很多年的烧饼,打烧饼就得上山…这两枚鹅卵石是我在水边发现的,这么些年也只捡到两个,我身上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好送你一枚鹅卵石,留作纪念。” 李宁洛的视线被那枚鹅卵石吸引,晶莹剔透的石头接到手上,冰冰凉凉的。 李宁洛将鹅卵石握在手心。 她想起了世间少年少女不谙世事那会有些好笑的传言,板着的脸有些揶揄的笑意,“丁前溪,你牵了我的手,我要是怀孕了怎么办?” 正当丁前溪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的时候,客栈的门打开了,有小二抵着木门就着风雪喊道:“你们这对男女也真有意思,有什么话非要在大街上说的?进屋温壶酒先。” 反正也不想很快就跟丁前溪分别的李宁洛,只身出了伞,跑进了酒楼里。 丁前溪无奈,也只好跟了进去。 酒楼内碳火很足,别看路上行人不多,可酒楼内大雪天喝酒的客人不少,两人找了个空桌子坐下,要了两道招牌菜,温了壶当年出名的老黄酒。 满头白发的讲书人自然看见了门外新来的那对男女,当下微微一笑,继续开口说了下去。 “上回说了大燕兵家独行其道,道家一脉龙虎山最大,剑士虽然式微,可毕竟世间尚有传承在,诸位,三百年前其实还有一脉鼎盛至极,如今的兵家,道家,在他的面前都得靠边站,唯有剑仙能与之比肩,那就是儒家修士。” 一群听客茫然,世间出过这种练气士?李宁洛好奇得很,全神贯注听着,丁前溪总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可看那白发说书人的样子,记忆中却没有半分熟悉。 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听过类似话语的少年,有些莫名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