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那名女修士真的降了北境异族,为何要引发雪崩山怒,以至于遍地枯骨? 甄英张了张口,一个:“不。”字脱口而出。 她练习说话已经有两年,只有说单字时才能字正腔圆的发音,组词造句却往往不成调子。 平日里藏拙,只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太妃早已经心疼坏了,连忙两步下了座位,把甄英搂在怀里:“不去啊,咱们不去,他们边军将士无能,怎地让我的英儿去受苦。” 甄英急坏了,连忙抽出手来拉住探雪,七手八脚的比划。 “山怒不是北境人引起的。” “英儿知道什么?” 甄英说话还是略带点结巴,探雪、听霜身边总是备了炭条笔墨,现下赶忙铺开,让甄英把昨日之梦细细写下。 末了,姜澈深深看过那张帖子:“你说那名女子与你相像,可是看清了容貌?” 甄英点了点头,指着堂前高悬的风水镜,又指了指自己的脸,意思是自己每天在镜子里看自己的脸,怎可能认错。 “她没死!”姜澈第一个惊呼出声:“我就知道,大姐她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死在一个胡氏手里,定是她将计就计,金蝉脱壳走了。” 姜茂却仍有疑虑:“不对,倘若那人真是姑母,怎会轻易泄露行踪?” “不不不,正是因为泄露了行踪给英儿,我们才能确认真的是郡主。” 姜澈接过甄英手中邸报:“我有一个猜想。北境山怒,不一定是出了修士,大姐有二分之一的北境血统,她娘是当年的万贵妃,都说万贵妃只差一步就能出任圣女,说不准就是因为大姐回归,得到圣女峰的承认,然后。” “然后北境大汗不愿意大权旁落,出兵截杀。” “郡主不愿意造成生灵涂炭,然情势危急,不得不出此下策。” “想来阿姐已经脱身,为了防止北境借此机会出兵,这才托梦给英儿。” 众人七嘴八舌补完了事情脉络,末了,姜澈出声:“这天下要乱。” “何以见得?”姜茂到底年轻,不曾想通其中关节。 “因为在‘帝心’之道之前,你姑母早就执掌了‘文心’一道,不然她一个女子,怎能得天下俯首?” 甄英注意到,他说的是“执掌”。 “北境能对她出手,不可能全无依仗,若我是北境之主……没有两个证道境的修士,绝不会出兵。” 每个人的“道”都不相同,只要在某一个领域有了深入的成果,就可以开始触及“道”。 这是入道境,对应的可以开始练气、锻体、聚精、凝神。 四关过了,筑基已成,能感觉到天地的呼应,得到自己所选择的“道”的回应与认可,此时对自己的“道”初窥门径,算得上摸到了修行的门槛。 之后选择适合自己的分支,归纳总结自己的“道”,能够将“道蕴”凝结在身体里,结出对应的金丹,到这个时候,才能算得上是正经修士,外头一般称作是金丹期。 接着,或是游历天下,或是宦海沉浮,或是仗剑行侠……以自身经历,反证自己的“道”是否正确,将所学所悟,融会贯通,这时是论道境。 至于后面的渡劫、掌道,对于“门外汉”甄英来说,太过遥远了。 王府请了无数教习先生,连安灵儿都能在“香”之一道上初窥门径,甄英却仿佛是其中的绝缘体,再怎么认真努力,却没有得到一条“道”的认可。 “让我去。”她提笔,宣纸上的墨迹有些颤抖:“我想见见我娘。” “不行。”姜澈的面色深沉,看不出喜怒:“你好好呆在家里。” “我去带阿姐回家。” 屋里,雕梁画栋,富贵华彩,甄英心中寒意却和当年在甄府一般。 别看太妃、吴王、世子疼她。 抛开那些外在的喜爱,自己依然是那个没有依仗,没有能力的可怜虫。 娘亲身在千里之外,被重兵围剿。 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到。 夜深人静,月朗星稀。 甄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又是一个梦,母亲换了一身短打,披着一个小披肩,坐在一个大大的院子里晒太阳。 那院子里栽着树,种着菜,硕果累累。 若是在北境,绝不可能有这样的一个农家小院儿。 见到甄英,成仪郡主笑得一脸灿烂:“嘿,小丫头,来一口?” 一颗苹果丢过来,搅碎了幻影,甄英醒了。 知道这个梦是让自己安心,母亲有空间小院儿,不怕被北境异族找到。 可是。 为什么离开? 为什么不带我离开? 第二日姜澈套了车马,甄英借口和姐妹们捉迷藏,藏在了马队里。 “王爷别看了,小姐怕是觉得离别伤感,早上就约了几位姑娘捉迷藏,若是被找着了,要输人家两根金钗呢。” 日上三竿,姜澈还没等到甄英,对着听霜吩咐两声,不多时,整个院子里都是找孩子的声音。 “郡主别藏了,不就两只金钗吗?爹爹替你出了。” 半柱香过去,连太妃都出来问,姜澈这才撤了人手,一行人缓缓上路。 春秋一场大梦,人间几度寒凉?东风捎来杏花香,开到清明雨上。 裁却一帘山色,挽来半障湖光,草木尚知春光好,宵露更换霓裳。 方才出了吴中郡,走到官道上,姜澈就笑眯眯地把箱笼打开:“英儿别藏了,我知……” 里头满满当当,全是些金银细软。 姜澈这才收了笑意,又疑惑道:“英儿?” 几声呼唤没有回应,姜澈这才知道大事不妙,连忙喊车夫停车。 百十号人几乎把车队掀了个底朝天,哪儿有半点甄英的影子? “她从一开始就没跟来?”姜澈百思不得其解。 从甄英借口捉迷藏开始,他就抱了些促狭心思,反正皇帝并不会真拿甄英做什么文章,就是把她捎上一路,见见世面,也不打紧。 一路上不声不响,也是在考验孩子耐性,只当她憋不住了自己会出来。 这下连路都不赶了,回身往最近的驿站落脚不说,又快马跑回府里报信。 先前太妃和世子只当甄英小孩儿心性,故意躲着,如今得了消息,顿时气急。 早上一起游玩几家闺秀被王府马车连夜接过去,细细盘问。整座吴王府人仰马翻。 众人折腾了一宿,才在甄英的枕头底下看到甄英留下的书信,说是感谢义父盛情,如今得了母亲消息,自要去寻。 一干人无奈,只能先去府衙报备,张贴了寻人告示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