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观天一脉,其实主修的就是推演,天星映世,神光无漏。我们不一定知道所有的结果,但是一切都有迹可循。”站在飞舟上的叶咏星侃侃而谈,“所以我们与寻常占卜之道不同,可以占卜的事情更多,即使不能得出结果,也可以靠近结果。” “原来如此。”楚梁听着,又问道:“如果在调查过程中能够得到更多的信息,是不是也能缩进结果精确的范围?” “不错。”叶咏星道:“所以师尊叫我来助你,就是等到有蛛丝马迹的出现,可以第一时间深入推演。” 经过这一番见闻,楚梁也大概了解了“观天一脉”与“无不知”的原理。 浩瀚天星就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记录着人间的一切因果。而“无不知”可以从这些因果中搜索出自己想要的部分,如果没有遮蔽天机,那几乎可以一瞬间锁定想要找的东西。 可有些修行者很擅长用宝物或法阵来屏蔽天机,有一些别的占卜之法就束手无策,但观天一脉可以通过推演因果,尽可能缩小目标存在的范围,并给出一些可能存在的路径。 而问天洞中那两句话就是无不知最终给出的路径。 “玉精花起处”对应的很可能是双生鬼魈诞生之地,人面玉精花地出现造就了人面魈。 “怨魂来时路”可能同样对应这里,也有可能是另外的指引,这就要到达之后再做判断。 至于双生鬼魈的诞生地,已经过去了三千八百年,连龙族都不知道,也没有人可以知道。但对“无不知”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 因为刚刚诞生时的两只人面魈没有能力屏蔽天机,这一幕会被天星永远地记录下来。 很快,无漏真人就给了楚梁一个地点。 西洲,柏月谷。 那里是西洲一片风景灵秀之地,以山中月色闻名,并没听说过有什么天材地宝生长。想来是接近四千年过去,当地灵脉已然发生变化。 毕竟灵气如水,耗尽与流动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当然也有极小极小的一部分概率,可能被某些法外狂徒挖走。 而与二人并肩站立的,乃是蜀山四霸天之首的闻香虎林北。 他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楚梁如今的身份比较敏感,不适合公开出现,而蜀山内外又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所以就藏在林北的飞舟中出行。 正好楚梁自己的梁龙号算是不能再用了,算是拿林北当临时的司机。 听着叶咏星与楚梁聊得挺欢,林北的社交瘾又犯了,上前攀谈道:“既然无漏真人派叶少侠前来协助,想必是对你极为看好,你的天星异术定然出类拔萃了。” 叶咏星转头看了一眼林北,刹那间,他的眼神就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很快又撇了过去,随即回了一个敷衍的:“嗯” “……”林北眨眨眼。 这嫌弃的小眼神是怎么回事? “伱不要误会。”楚梁打圆场道:“叶兄天生有‘照见幽冥’之神异,能看见每个人的死状,所以看到常人会产生不适,并非厌恶。” “对。”叶咏星也道。 “嗨嗨嗨!”林北这才朗笑一声,“原来是这样,那叶兄能透露一下我的死法吗?” “贸然泄露天机会有反噬,我就不多说了,我只提醒你一句……”叶咏星也不看林北只是小声嘟囔着:“注意节制。” …… 月色落在空明的山谷中,好似有一团光雾弥漫,有银白色的蝴蝶围绕着光柱飞舞,好像在进行什么虔诚的仪式。 在修行者的角度其实很好解释,不过是月光落下带来温润的月华,对于这些小生灵来说是难得的灵气。若是日日沐浴,说不定有朝一日能够开悟灵性,化作山中精灵。 这里就是柏月谷了,三人收起飞舟落地,山间空灵,泉水叮咚。 “奇怪。”叶咏星道:“柏月谷不算荒山野岭,不少人会在晚间来此观景。怎么这正是月上中天的时刻,却没有一个游人?” “看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楚梁以神识覆盖山谷,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看起来就是一个静谧美丽的山谷,仅此而已。不像是藏了两只人面魈的样子,若是只有这些线索,那他很可能就止步于此了。 楚梁自然不甘心收手。 他取出红魔盔戴在头上,再度化身虾头男,神识范围瞬间扩大,轰—— 神识如同洪流一般滚滚而过,一直到山谷数十里外,终于被他找到了两道充满怨气的鬼物气息,那两道怨魂正结伴在向此间山谷慢悠悠行来。 “去看看。” 楚梁当即飞掠出去,倏忽之间,已经来到了数十里外。 黑漆漆的旷野之间,两道身形极淡的幽魂正飘悠向前,看起来似乎只有本能。可当三名修行者的身影到来,那两道幽魂却忽然一滞,然后无比自然地转过身,一同向另一个方向改道。 “站住!”林北顿喝一声,直接飞过去,双指一点,便将两道幽魂制住。 以他如今第六境的修为,对付这种游魂野鬼可是太轻松了。也算是他在楚梁身边,难得的表现机会。 楚梁目光逼视这两道淡淡的幽魂,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啊……啊……”幽魂口中含糊喊叫,却说不出一句话,看起来也不理解他的意思。 “他们的神魂残缺太多,只靠一口怨气撑着,没有什么灵智了。”叶咏星道:“我可以尝试以此进行推演,不过可能没有那么详尽。”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楚梁想了想,取出一枚玉盒。 打开玉盒,里面是一株银白色的晶莹灵植,两道幽魂闻到些许味道,立刻就都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凝光定神宝叶?”叶咏星认出此物,“这可是修复神魂伤势的顶级宝药,你……你要拿去喂它们?” 他的话语忽然有些颤抖,显然十分诧异。因为说着说着,他就猜到了楚梁的意图。 把灵植喂给这怨魂,助他重聚神魂,灵智自然也会恢复。 只是问个路而已,犯得上用如此珍贵的灵植吗?要知道,有多少人对此求之不得啊! 楚梁的身上本就有不少补充神魂的宝物,都是当初带着老费的时候准备的,后来他在苍龙秘境中躺了六年,老费差点饿死在瓶子里。等到出来以后,楚梁就把老费留在银剑峰安心修行。 反正现在以他的修为,老费充其量当个随身宠物,基本帮不上忙了。老头儿现在整天去红棉峰勾搭魂梦姬,看样子是企图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忘年恋。 不过叶咏星不知道的是,楚梁给无漏真人的可比这多得多,此刻更不可能心疼了。 楚梁将灵植给了其中一只怨魂,就见他疯狂地咔嚓咔嚓几声,就将灵植吞噬,随即不过片刻,身形就凝实了几分,目光也亮了许多。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楚梁又尝试性地问了一句。 那怨魂闻言,却依然是目光呆滞,回了两声:“啊……啊……” 楚梁见状,又取出一颗丹药。 “魂九宫丹?”叶咏星又认出来,脸上的肉抽搐了一下。 同为九天仙门首席,他看着楚梁面不改色地掏出这些宝贝,只觉一阵呼吸困难。倒也不是说他弄不到,而是要看用在什么地方。 这路边随便揪住一只幽魂这么投喂,未免太夸张。 那怨魂又咔嚓咔嚓吞了宝丹,这下身影已经凝实接近实质了,目光也清明了很多。能看出他的样貌是个一身青衫的书生状中年人,长相清瘦,面带沧桑。 楚梁又问了一遍:“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那怨魂目光定了定,而后又抬眼发声:“啊……啊……” “罢了。”楚梁摇摇头,取出斩妖剑,“看来这两只怨魂无法交流,留着也是祸害,还是直接斩杀了事。” “诶别别别!”那书生怨魂连忙摆手,大声求饶道:“诸位仙师饶命,小的不过反应慢些。我夫妻二人在外横死,只因心有牵挂,始终未曾消散,可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还请诸位仙师饶命。” “你吃了我那么珍贵的宝物,还不回答我的问题……”楚梁的目光凶狠,背后仿佛有恶魔阴影,“这还不是伤天害理?!” …… 这一夜之后,叶咏星记住了一件事。 可以拿楚梁的钱,但是一定要办事。如果白花出去的钱,哪怕是一个铜板,也足以让他化身恶魔。 方才楚梁那副样子,险些将怨魂直接又吓散。 鬼都要被吓死,可想而知有多可怕。 那本来还想骗吃骗喝的怨魂,当即老老实实,然后讲述了自己的来历。 “我夫妻乃是自禹都城而来,本次是想携女儿返乡看望父母。可路过灵官镇时,却被当地居民杀害。” 那书生幽魂虽一身怨气,讲话还算有条理,看得出生前是个性情温和之人。 “我二人虽遭横死,可四岁的女儿落入贼人手中,自然不甘心如此轮回。不知不觉,一口怨气萦怀,方有今日之躯。前两天迷蒙之间,只知不能如此消散,便往前方的山谷中吸收月华,凝练魂体。待白日来临,再到旷野处的地洞中躲避阳光。” 听他讲述,三人便也明白了为何柏月谷没有游人,想必是前两天闹鬼惊吓到了。而这夫妻二人,应该也是确实没害过人。 毕竟他们生前没有任何修行,死后即使是想害人也是有心无力。如今的状态哪怕照到点阳光都有可能消散,碰上阳气重一点的大汉一样恐惧。只有柔弱些的女子或者年幼孩童会被他们侵体,可那样的人也不会来这荒郊野岭。 “我会去灵官镇看一看,如果你说的是事实,那我可以帮助你们。”楚梁道。 “啊?”那书生怨魂喜不自胜,“仙师若去灵官镇,可以帮我救出女儿吗?” “这是自然。”楚梁颔首。 “多谢仙师!拜谢仙师!”书生怨魂就想拉着妻子一同下跪,可另一道怨魂依旧灵智残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必多礼。”楚梁一拂袖,先将两道怨魂收入了一尊宝瓶中。他们在外面游荡也是耗费魂力的,这样收起来也是保护他们。 “灵官镇。”叶咏星道“那大概就是怨魂来时之路!” “嗯,我们去看看。”楚梁也道。 路途不远,三人也不必大张旗鼓,就朝前御风而行,呼啸片刻之间已经来到了一片依山而建的繁华镇子外。 之所以说繁华,是因为此时虽然深夜,这座镇子里却是家家灯火通明。可仔细看去,好像又不大正常。 虽然灯光明亮,但家家户户都不见人影。神识一扫,楚梁发现镇子中绝大多数的人好像都聚集在镇外一条蜿蜒大河旁。 三人赶过去,远远以神识观望。 就见大批镇中百姓依着河流沉默站立,明灭的火把照亮两岸,连起来宛若一条火龙。而在河水最上游,那里有一块凸出的大石,七八个壮汉正抬着一座红轿。他们像是准备将轿子放置在一道硕大的排筏上,顺着河流推下去。 有一个身着黑衫的老汉背负双手,面色肃穆地站在一旁,冷漠地看着一切发生。 下方水流湍急无比,这排筏用不了多远就会撞碎,红轿自然也无法幸免。神识从掀起的轿帘中探进去,能够看到,轿子里面赫然坐着两个孩童! 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儿,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儿,都穿着鲜艳的红袄,被蒙着眼睛、缚起双手、堵住嘴巴,在轿子里无助地挣扎。 看起来像是一场活人祭祀? 古早时期九州大地一些地方还盛行活人祭祀,自前朝开始就已经大肆禁止,禹朝对此更是严厉打击。而灵官镇地处中州,并不算偏远蛮荒,居然还有这种仪式? 眼看几名壮汉就要将排筏推下去,三人终于按耐不住。 林北顿喝一声:“住手!” 他呼喇喇落地,单掌一推便稳住排筏与红轿,右手一挥,一股劲气将周围几名大汉纷纷震飞数丈远。 “你是何人?”那围观老汉见之勃然怒喝,“敢阻拦我等祭祀?” “你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林北毫不畏惧,威风凛凛地答道:“蓬莱杨神龙是也!” 晚上好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