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大内,保和殿,贾府大公子贾璋陛前见驾,不顾自家面皮,场面一度令人莞尔。 就连御马监首领大太监贾敬忠听人说了此事,也有些哭笑不得。 贾璋拍马溜须的功力,也真是没谁了,直追新任司礼监秉笔,把刚刚登基肇极,帝国皇帝吹嘘成了古往今来,屈指可数的大帝。 临了,贾璋以内臣名义,近乎撒泼打滚,求来了帝国皇帝的亲笔墨宝,双手捧着薄薄的帛纸,胳膊微微哆嗦,一口一个多谢陛下赐法! 贾璋得宝后的激动之情,简直溢于言表,完全看不出是演的! 哪怕以影子太监了无尘的识人之明,一时间竟然也分辨不出来,此子陛前见驾前后,是真是假? “御马监小贾的孙子太能闹腾了!出了朱雀大街上这档子的事,再待在西京迟早还会出事,不如外放出去,远离京城即将掀起的政斗漩涡,或许还能周全……” 万万没想到的是,贾璋贾宝玉刚出宫城大内,乘上自家车驾返回贾府,兵部员外郎余钱家里的几只武装家丁,也就是得令出手,打了宫里大宦官儿孙的几位,竟然突发恶疾,当场暴死了。 大概是宫里传出了消息,贾璋陛前见驾,口甜舌滑,明明被呵斥了,临了却得了新帝御赐墨宝,言下之意,实在是深长。 新帝登基亲政,小事决于太后,大事问政托孤大臣,日常政务则萧规曹随。 此次贾璋被人打晕过去,又意外的不药而愈,引起了新帝好奇,特意召进宫里,谈的却不是事件真相如何如何,反倒是谈玄说妙,说了些山野之语。 粗看,皇帝抚慰内宦家眷,恐怕暗中也有安抚宫里老人的意思,毕竟潜邸旧人从龙有功,都被安插进了各个要害之地。 先帝用惯几十年的内臣班子,不动声色的开始换血,嘴上稍微露出不服,一位五品红袍獬豸,就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深宫大院里。 他那一条线上的太监、宫人,先后都被送进了掖幽庭里,自己伺候自己,简直令知情者人人侧目。 御马监首领大太监贾敬忠原本的位置有些摇摇晃晃,经过贾璋贾宝玉陛前见驾,似乎又稳固了下来。 有潜邸旧人想上位,竟然惹来皇帝的皱眉,连往常先安插自己班底的人进去,再一点点的夺权到手都没有。 这或许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新帝或许出于某种顾虑,并未全盘继承宫里的所有权利,还是相当照顾老臣子,尤其是托孤重臣里唯一的内臣。 都说,雷霆雨露,皆是军恩! 御马监首领大太监贾敬忠过了花甲之年好些,已近古稀,走动之间都有些巍巍颤颤,得知自己屁股下面的位置坐稳后。 翌日早朝,贾公公竟全身披甲,代天子执戟,立于朝堂陛前,一副万死不辞报君恩的死士情状。 兵部员外郎余钱人在文官朝臣班列里,抬头看了一眼,只觉得昨天家里几只咬人的恶狗暴死,反倒是件好事了。 皇帝仅仅是御赐墨宝,就彻底收服了御马监首领大太监贾敬忠,手里握着总数五千帝骑铁卫,兵权在手,腰杆子都板硬了许多。 却还是能沉得住气,对待雪片般飞来的政事奏章,皆按照以往惯例,依托太后、托孤重臣分批处理了。 这种执父之道,声威渐隆,深入朝臣人心的手段,完全看不出是潜邸读书十几年的文人太子,更像是天生的政治动物。 话说贾府大公子贾璋,大概是以前顶着京城头号纨绔的名头太久,不仅家里人不怎么待见,府邸外面也少不了羡慕嫉妒者。 现如今,因为濒死复生,得了大内秘药的小道消息,竟然风传西京内外,连皇帝都特意召见,不仅相谈甚欢,还御赐了墨宝。 这还是新帝登基肇极以来的首例,没想到不仅保住了摇摇欲坠,贾府顶梁柱,御马监首领大太监贾敬忠的位置,还让许多心存侥幸之辈,看到了走贾璋这条内臣的门路。 一时间,京城风起云涌,贾府门前竟然车水马龙,来了无数好事之徒,一探陛前见驾究竟如何之客。 纷纷扰扰,红尘迷浊,贾府之人平日里闲散惯了,起初还有些欣喜雀跃,忙的脚不沾地后,终于恼羞成怒了。 这时,宫里传来了一道秘旨,诏:贾府嫡子贾璋恩荫补缺,走马上任阴山令! 阴山是个什物地方? 诸位都听过《敕勒歌》吧,怎么唱来着:敇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阴山令,即阴山县县令,现如今河套平川一带,无险可守,民风淳朴。 前朝时,敕勒族有十万控弦之士,带甲批毛也有万余,别看生口就这么一丁点,却能屡屡威胁中原九州,时不时南下打草越冬。 也就是本朝太祖爷提三尺剑,扫平天下,得燕云十六州养马地,搜罗民间,得精骑十万,仗着火器之利,御驾亲征,挥军北上。 龙抱日月军连战连胜,于阴山脚下重创敕勒族主力,迫使残余势力西遁千里,横贯东西千里阴山,终于回到帝国势力版图里。 只是,没了敕勒部族镇压,阴山附近据说又繁衍生息了好些游牧部落,随着先帝爷龙御升天,阴山脚下地牛翻身,从山里出来了好些上古珍禽、洪荒异兽,更有牛鬼蛇神出没,搅地北地乱象纷呈。 这时候,恩荫补缺阴山令,不是应该派遣文武兼备的重臣前往镇压局面?怎么会派一个内臣大宦官在宫墙外面的儿孙前去,真的不是去送死? 一时间,贾府门前车水马龙的局面翻篇了,又回到了门可罗雀,冷冷清清的旧貌。 西京城里的风向似乎又变了! 据说,有人传出,贾府贾璋好人妻,颇有孟德之风! 孟德是谁?月旦评里,赫赫有名的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传出这疯话的人,实在是太懂得揣摩上意了! 曹孟德好人妻不错,那是因为人妻体态丰腴,生产时不会艰难,更是知情识趣,有贤内助之德。 可,曹孟德并非纯臣,虽生前挟天子以号令诸侯,妥妥的一位权臣,却是炎汉的臣子。 身后名,却被后代篡汉自立,一脚踹进了贰臣录里,史笔如椽,春秋勾勒,总归是有些不好。 偏偏不巧,曹孟德乃宦官之后,照葫芦画瓢,无耻谣言落在贾璋身上,不仅狠狠的恶心了贾府大公子,连带御马监首领大太监贾敬忠,也被谣言中伤地体无完肤。 哪怕当今皇帝不在意,后宫那些妇人可是眼皮子浅,都不用身边宫人提醒,稍微联想一番,可不得把贾璋打发出去了。 哪里去都好,偏偏放在阴山令上!要知道,那可是真正的百战之地,没点手段能耐的人,大概是终生都回不来了。 没指望了! 皇帝很快知晓了内情,原本还想看到御马监首领大太监贾敬忠过来哭诉,讨个人情,改封恩荫,没想到,老贾真是狠人,什么都没说。 就是只有一点,亲手将帝骑铁卫头号高手武云龙勘合军籍抽出来,转到阴山令守军名下,提拔了一个所谓的阴山镇副总兵的差遣。 帝骑铁卫说破天了,也就是京城内卫,五品青云云豹官服就到头了,还只是虚职,领着一份规定死的俸禄。 要不是御马监首领大太监贾敬忠管着马政,每年经手钱粮无数,手指缝里稍微漏出一点,就够帝骑铁卫人吃马嚼的,还能让麾下兵官们有闲钱在京城置办产业。 不然的话,贾公公的话也不会在帝骑铁卫里这么好使!说抽调第一高手就能抽调出来,为了护卫孙子周全,竟然一路畅通。 不仅如此,御马监首领大太监还给“道门第一山”,崆峒山的三一教捐献了大量香火,数目有多少呢? 竟然惊动了三一教掌门大老爷,大成仙人列缺子! 能被世人冠以仙人之名,道号列缺,却被称呼为列缺子,也就是诸子百家的“子”名; 由此可见,这位崇尚“青莲白藕红莲花,三教原本是一家”,三教合一的三一教掌教大老爷,是何等的深不可测。 可,就是这样一位驻世仙人般的高人,竟然被黄白之物模糊了仙眼,甘愿踏入滚滚红尘中,就是为了护卫京城大内宦官首领,流落阴山,恩荫阴山令的儿孙。 真是跌碎了一地眼镜! 大成仙人列缺子也是个妙人,崆峒山上紫霄宫、雷祖殿道友前来拜访,竟然绝口不提此事,仅仅是谈玄说妙一番,云里雾里的闲聊一阵,客客气气的端起送客茶。 临了,大成仙人毫无烟火气的塞了一把价值千金的定盘珠,给紫霄宫、雷祖殿的两位同辈道友,公然把分润好处、见者有份的伎俩,用到了实处。 琼霄真人李英琼、雷甲真人罗卸甲本想拒绝,没想到定盘珠里内蕴天生纹,也就是云篆科斗,就再也拒绝不了,只能收下列缺子的拳拳诚意。 大成仙人眼看堵住两位道友的嘴,崆峒山上估计没人敢置喙了,轻轻叹了口气。 “如今,贫道方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日前,若是有人说道门广大,我自然是信的。从今往后,天下第一宗门……” 列缺子双手拱起,背南面北,一想朝廷在中原九州,就北面朝南,溢于言表之情,不必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