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树林里，　　 顾陌坐在石头上，取出竹筒喝了一口水，望着正在擦拭着脸上鲜血的张教，问道：“张小道长，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张教拱手作揖，道：“顾先生，自那日在玉门县分别之后，师父便将我安置在可笑里，他则是独自去往了丹丘仙山，过了三日，师父回来告诉我，说仙长称与我无缘，我不能进入仙山。　　 但是，仙长垂怜，言称可传授我师父一些法术，将来再由师父传给我，于是，师父便留在了丹丘仙山，而我需要来大堰城求学，便独自启程，日后，在与师父在大堰城汇合。”　　 顾陌微微颔首，道：“原来如此，”他又望向那个六神无主的新娘，问道：“今日又是怎么回事儿？”　　 张教说道：“具体的，我也不甚清楚，我也是今日刚到此地，听闻竟有河神娶妻这等荒唐之事儿，不忍看这位姑娘被推入河中白白害了性命。”　　 说罢，张教向着顾陌躬身一拜，道：“先生，您是得道高人，还请您教我，这世间难道真有河神娶妻这等荒唐之事吗？”　　 顾陌微微笑了笑，说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不过，人有人道，神有神道，都有着各自的规矩，若是真有神灵贪图人间女子美貌者，那必然也是邪神。”　　 张教说道：“如同那日在寺庙里养鬼吃人的邪神土地？”　　 顾陌微微点了点头。　　 张教沉吟了一会儿，道：“怎有如此道理，作为神灵，享受百姓香火供奉，本该庇护一方，怎能做如此下作之事？”　　 顾陌轻笑了一下，望向那位新娘，问道：“姑娘，此间缘由，还得您来细说！”　　 那姑娘浑身一颤，直接跪在了地上，朝着顾陌狠狠地磕头，说道：“请仙长救我！”　　 顾陌将那新娘扶起来，说道：“慢慢说，不着急。”　　 新娘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情，说道：“小女子名叫李秀梅，是这李家村人，原本，村里一切都很正常，但是，自从去年出现大旱开始，村里就开始乱了。　　 粮食无收，可朝廷却还在加税，很多人家都活不下去了，有钱的举家搬离，但大多数人却不知道何去何从，只能求老天爷可怜，但是，一直到现在，都还是大旱。　　 半年前，这附近来了一个神婆，她告诉周围各個村的人，她可以请河神降雨，但是，需要给河神上供，刚开始，是没有人信的，可是，眼看着庄稼又要颗粒无收，各个村的村长们便商量着试一试。　　 于是，几个村便凑了些钱粮给了那个神婆，请她帮忙，不曾想，那神婆竟然真的求来了雨，那之后，所有人都相信神婆的话。　　 但神婆却说，第一次，只需要一点钱粮就可以请河神帮忙，后面就需要更多的钱粮了，可是，我们这些都是穷苦人家，哪里能够凑的出那么多钱。　　 这时候，神婆又说了，河神长期一个人住在河里，十分孤单，只要我们每半个月给河神送一个年轻的黄花闺女去伺候河神，便可只需要按照第一次给的钱粮按时上供便可，各个村一商量之后，就同意了！”　　 张教惊道：“怎可如此荒谬？这已经半年了，每半个月就献祭一人，岂不是……岂不是已经十几个人了？”　　 李秀梅说道：“我是第十三个了，我们这附近一共有八个村子，每半个月就换一个村子负责筹备钱粮和人，我们村，已经是第二次了。”　　 “荒谬，荒谬，”张教说道：“怎么能这么做？那可是一个个活人啊，就没有人报官吗？”　　 李秀梅喃喃道：“一个村，差不多半年交一次供奉，死一个人，也……总比……总比……”　　 张教疑惑道：“总比什么？”　　 顾陌说道：“总比全村人都一起饿死要强，若是一个村庄半个月交一笔钱死一个人，那大家肯定不同意，毕竟，一个村人也不多，可分摊到八个村，那大家就能够接受了，所有人都想着村里死几个人，交几次钱，或许就渡过这个旱灾了，但眼下，如果没有河神降雨，大家都要饿死，报官？谁敢去报官，那就是与八个村子都为敌，谁都不会允许去报官的！”　　 张教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秀梅。　　 李秀梅点了点头，道：“仙长说的是对的，之前，不是没有人想去报官阻止河神娶妻这个事情，但是，还没有出村……就被村里人拦下了，最后起了冲突，被活生生的给打死了！”　　 张教瞪大了眼睛，脑子特别的混乱，他有些接受不了，结结巴巴道：“怎么……怎么会……如此愚昧，怎么能这样，河神娶妻是假的呀！”　　 顾陌平淡道：“河神是假是真对于那些村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每半个月就能够求到一场雨，能够让他们活下去，所以，哪怕河神是假的，那也是真的！”　　 “那就能够让无辜的人去死吗？”张教说道。　　 顾陌看着张教，问道：“小道长，我问你一个问题。”　　 张教说道：“先生请说！”　　 顾陌缓缓道：“如果有一天，你面临着一个情况，杀一个陌生人，可救一个陌生人，你会杀吗？”　　 张教不假思索道：“我肯定不会杀，那人是无辜的。”　　 顾陌又问道：“那，杀一个陌生人，可以救十个人呢？一百个一千个人，其中还包括你的至亲，包括你的师父，也包括你自己，你如何选？”　　 张教愣住了，他竟是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了，望向顾陌，问道：“请先生教我！”　　 顾陌摇了摇头，道：“我教不了你，你自己好好考虑吧，你想要如何做，我都不会管的。”　　 张教颓然的坐在地上。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他在救李秀梅的时候，是义愤填膺，想着一定要去报官，一定要揭露那神婆的伪装，一定要制止邪祟害人。　　 可，雨是真的，　　 旱灾也是真的，尸横遍野，难民无数，易子而食也是真的，　　 那邪祟是真的能下雨，　　 那些村民真的不知道河神是假的吗？　　 若是不知道，李秀梅的家人为什么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