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套,围脖,棉袄,棉裤,棉鞋,还有个火车头棉帽子,都是很新潮的东西,穿上后暖和,抗击打能力也增强不少,真的,至少兰陵使劲的压住我打完一趟压惊拳后,我光感到有点瞌睡。 “真是的,门房怎么就能放你进来?”兰陵对我的形象极为不满,不甘心的又给了俩拐肘。 “因为专门给他看了脸,虽然我看出他一直在做思想斗争,但还是放我进来了。”兰陵庄子上的门房都熟人了,他知道我是跑来讨债的,他也清楚女主子就是因为欠了人家农学的钱才跑到这小庄子上隐居,可不知道为什么,又被债主逮住,时常上门逼讨,也习惯了。 “你今天就这个打扮去农学应差?”兰陵费了力气给我翻过来,一把揪掉火车头帽子,好奇的伸手朝里探了探,翻来覆去寻究别的功能。 “然也!”我吭哧着爬起来,棉花塞的太厚,起身不便。 “你家夫人就放了你这个模样出去?”兰陵伸手就解我棉衣上的袢扣,“要是我,放了郎君这模样外头丢人,不如一把火给房子烧了去。” “她不知道,一早就忙不见人了,早起连个系扣子的都没。一发火,就给这身行头穿出去故意丢人。”电视里旧社会拉黄包车的造型,很前卫,是我亲自设计,颖和二女亲手缝纫起来,穿上后又被颖无情打入冷宫的跨时代尝试。说到效果,不是一般的强悍,农学一天里,包括没事跑我办公室献殷勤的常贵都没出现在我方圆二十平方米的范围内,尤其我抄个手满学院溜达的时候,连打杂的都退避三舍。刘仁轨这个唐僧反常地没来骚扰,看来明天要再接再厉才是。“你干啥?女流氓!”一把给兰陵在我下身又拽又捏的魔爪抓住。 “去,少臭美!”兰陵给我手甩开,“希罕你怎么地?我看看这下裆怎么提这么老高,勒不勒?” “不勒,你量身裁剪合适就不勒,”我撂起棉袄让她看个仔细,老夫老妻的。不存在避讳。 “衣裳也怪,你脱光了钻被里去,我仔细看看。你家俩夫人还真能作怪,做个衣衫比农家还节省面料,”兰陵来了兴趣,三两下给棉家伙扒干净拉了床棉被给我蒙上,挑亮烛心开始钻研,又拿了软尺不时的朝我身上丈量。零零碎碎的数据记了一张。 “你准备拿我帽子去卖钱!”我看出门道了,上前就抢纸片,“你又在剽窃我家的创意!” “不是帽子,是全身。”兰陵反应快,一把抽回图纸。“你家婆娘没本事,好端端的东西被做成了这个样子。幸亏有妾身在,等好好的做上一身新衣送你,往后不许穿地这么丢人显眼满出瞎混了。你如今有身份有地位。说出去是堂堂县候,又是农学里的少监,还是禁军里的长史,小心被言官殿前奏你一本。” “哦,言官管这么宽?”属于那种吃饱撑的官,我又没裸奔,农学又没有实行官阶,穿个便衣就得告状。太无聊了。 “好了,赶紧穿上。”兰陵把衣裤又推给我,“你该庆幸,我朝建国来没这么多死规矩,要是放了前朝,按你身份光凭这一身奇装异服就能拉去抽板子,降级罚俸不在话下,弄不好一生就毁了上头。” “要不说唐朝好呢。”将裤腿上的带子绑紧。不透风。“哦。你找我来干啥?不知道年底人忙吗?大冷天都不知道心疼人。” “下午来了个音信,你肯定喜欢。才托人朝农学里捎口信。”兰陵取了个手札出来递给我,“剑南来的快报,今年秦岭上大雪早早封了山,迟来了一个月,该是秋天上的事。” “你说,我看不了。”手札翻了几下就放弃了,是兰陵内府上呈递机要时用的,而且字迹潦草,简直是为难人。 “头一样呢,”兰陵鄙视一眼,才悠悠道来:“今年冬天吐蕃地粮食已经有了紧缺迹象,屠宰牲畜的数量比去年多了不少,说明咱们的谋划有效果,两年来的辛劳没白费。” “哦,可真是辛劳,就是不谋算人家的粮食,光你内府上地进项就不白费。割草打兔子,两不耽误。”从这话上看,兰陵的谍报系统已经有了长足的进展,从军事到民生,还能精确估算屠宰牲口数量来判断吐蕃粮食储备,“迹象而已,从你内府经营的双边贸易上就能看出对方地缺陷。想要真的搞垮吐蕃,还得再论持久战。” “当然没那么快,也算是有点成就。”兰陵毫不在意我的打击,笑道:“知道你不感兴趣。”轻轻将手札扔了桌上,猛然道:“郑弘还活着。” “谁?”脑子有点缺氧,一时没反应过来。 “郑弘,你朝程老爷子推荐的那个郑弘。”兰陵补充道:“人活着,按时间推算,现在该到剑南了。” “啊!”这太惊人了,算下来已经一年半光景,从帅突击骑兵深入敌后将吐谷浑大部队从包围圈中解救出来就杳无音讯,郑家里连孝期都过了,怎么大活人又从剑南钻了出来,另人难以置信。“说清楚,是不是本人?” “是,”兰陵坚定的点点头,“同他一起回来的随从共一百单八名,都是难得的勇士。” “他们上了梁山?”这数字太吉利了,三千人,偏偏剩下一百单八名,很诡异啊。 “什么梁山?” “响马,一伙子响马,占山为王,聚啸山林那种。” “那有什么奇怪,郑弘本就是突厥王族,本就擅长游骑奔袭。”兰陵说到这里,倦怠的眼神变地透彻起来,“响马,这才是真正受得我辈尊崇的血性响马!” 吐谷浑大军安然撤出后。郑弘一行为躲避吐蕃人的绞杀,山岭间昼伏夜出,本想按原路咸川汇合苏定芳,那知咸川受困,通往陇右、咸川、剑南的三处要道均被吐蕃人把持,强敌环围,难以脱身。敢死队,又是轻骑伏击。军粮早已耗尽,靠山中走兽甚至敌人尸首果腹,忍无可忍下本欲拼死一博,幻想由内至外打通关卡。不巧正碰上吐蕃人连攻咸川未果,为保证有优势兵力和回援的程老爷子相持,大幅地收缩兵力的时候,一千多死士冲过关卡后却撞上吐蕃主力部队回援,一路厮杀发现周围的敌军越来越多。想回头已经不可能了,只好延河而上,朝西南撤退,进山后检点人马只剩下一百零八人。 “这还是去年地事啊,这么说来他进山后再没损失过人?” “没有。”兰陵话音里透着自豪。那种对勇士地敬仰之情跃然而出。“吐蕃人朝他们撤退的方向收缩过来,所有地山道已经堵住了,再没有回国的办法,所以郑弘带了手下入了吐蕃境内。” 厉害。这才是一不做二不休。你堵了挡我地路,我杀你家去,当时在京城里就看出来郑弘不是个善茬,可没想到他比我还无聊,甘拜下风。 这些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千军万马里能抢条命的家伙,统帅还是个突厥狼族,一旦进了地广人稀的吐蕃。这百多条恶狼就算进了羊群了,幸亏我和狼是朋友,所以这么一想就有种幸福的感觉。 西北方雪山,东南又是战场,只能绕着山路一直东进绕过雪山进入吐蕃境内,这么一来就和祖国背道而驰,为保证自身安全,不至于过早泄露行踪。一路上只找偏僻处行军。逢人杀人,逢寨屠寨。一帮吐蕃马帮打扮却不会说吐蕃话的屠夫就顺着山路由东到西屠杀数千里地,直到剑南吐蕃相临的地界才遇到唐人的商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说的是郑弘吧?”兰陵毕竟是手下捎信带话,只了解个大概,听起来平铺直叙,想起来心惊肉跳。以前成天看进口大片,主演地帅锅们野性十足,肌肉盘根错节,场面火爆,规模恢弘,炸个飞机撞个轮船就能看的我热血沸腾,可跟人家小郑比起来,连提鞋都不配。这事得好好演义演义,咱既然来了就得给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导演留下个扬眉吐气的好剧本,诗歌文采不行,可白话文更能体现出其中奥意,不说了,亲手捉刀,《郑屠传》。“下次见他一定不能放过,要好好给我讲三天三夜。自助杀人旅游团,另人羡慕的家伙!” “果然是十步杀一人,”兰陵嘴角轻挑,笑地安详,“味道怪怪的,郎君这表情和话语联系不起来呢,是羡慕?真的嘛?” “假的,”我咳嗽几声,不好意思道:“有点自卑……” “哦?”兰陵抚掌大笑,朝我拉扯几把,“还真以为你眼睛长了天灵盖上,半天也有觉得不如别人地时候。” “你不会因为这样就移情别恋吧?”抹了把脸,平息下内心的不平衡,又嬉皮笑脸起来。 “你在提醒我?”兰陵推了我一把,“都是我朝栋梁,只是便宜你了。谁家好处都能落点。郑弘心里唯一感激是你,死了,活着,郑家几代都念记你王家的恩情。” “不,这话不对。你这样说就是不尊重我,更不尊重活着和死去的英雄。本事这东西没办法代替,是金子总有发光的时候。这是人家拿命拼下的荣誉,我没资格跳出去指手画脚的往我身上揽,该谁的就谁地,顶多回来问他要点吐蕃边远地区的土特产,珍贵皮毛啥的。”我承认自己胸无大志,却绝不是宵小之辈,还没有缺德到拿三千关内勇士的鲜血来给自家争光添彩的地步。 “你是厚道人,”兰陵拍拍我臃肿的行头,“看你脸抽抽的,说真话呢,又没损你。比起朝堂上那些自称刚正不阿之辈,你身上那么些缺点可以忽视了,从认识你就没拿你当过奸妄之徒看。” “嘿嘿,那是。”拍了拍棉衣,“消息可靠我就找夫人去郑家报喜。郑弘什么时候回来?” “他不打算这时候回来,”兰陵抽了两封手信出来,“一封是给你的,一封你捎到他夫人手里。在剑南修整到开春后仍要回到军中去,其余一百零七人也愿意追随郑弘一道走。” 看来小郑还有自己地打算,也好,虽然动静是大了点,可按军功算还是稍微单薄点。前线正拉锯,不知道得僵持到什么年月去,挣工分地机会还多,一次捞够。 回家将信件交给颖,让她赶着头一个去郑家报喜,这人情得落独一份,带车棉花棉布去,各种真皮手套大人小孩一人两双。 “入冬就送了一车。再送就显得咱家矫情了。”颖扯掉我的火车头帽子,扒掉黄包车工作服,气地朝我身上摔打半天,“您往后再这个样子出门,妾身就……” “就啥?”一身内衫就滚了炕上。家里暖炕烧地结实,精身子都不觉得冷。“只许你满宅院里瞎整,不许我穿暖和点出门?你不是修缮嘛,你修一天。我就穿一天,出门有小孩吓的老远就拿石子砸我,农学里都没人愿意和我说话,美很。” 颖气乐了,扑上来就找我拼命,俩人厮打一阵,才发现二女笑嘻嘻站旁边看好久了。推开颖,朝二女招呼道:“想不想看我变魔术?” “去!”颖给一身行头抢下来全轮了二女怀里。浑身上下拉拉平展,“妾身赶去给人郑家报信,二女家里招呼夫君吃饭,往后再不许给自己穿成狗熊样子,家里该修缮还得修缮!” 没办法,换了身人五人六的外套拉二女私奔了。自从家里棉纺作坊开起来,庄子上顿时热闹许多。随着王庄庄户生活水平日益提高,外来佣工手里积蓄越来越多。造纸作坊后面的几家商户的业务范围逐渐拓展开来。从以前简单的生活必须用品朝多元化经营转变,要知道这年代一包麦芽糖就算奢侈品了。而自家庄上的小商店里已经出现二女喜欢的小玩意,这一点就说明档次提高了一大截。 “什么时候开地?”现在大家习惯将以前王家庄子喊老庄,而收的云家庄子喊新庄,云家宅子不远处的几间农宅已经变了样子,土坯院落改成了高大的砖瓦房,朱红色梁柱老远就泛着亮光,精致的屋檐高高撅起,两面长伸的兽头水檐和新铺的辊窑青瓦崭新夺目,尤其是大青砖高高垫起的官台就一个字:气派! “‘南晋昌’地分号,”二女蹦跳的拉我过去,“货和西市上一样全,棉纺作坊开业后,他家掌柜的求妾身几天了。” “求你不如求夫人,”一直忙的没机会和二女出来逛荡,连人家零售业十强的‘南晋昌’开了自己门口都不知道。歉疚地摸摸二女脑袋,“往后多提醒我,没事就拉我出来逛,多给我说说庄子上的事。” “夫君忙,夫人最近也忙,二女当家呢。‘南晋昌’前年上因为天水那边的生意打麻缠,是妾身出面朝他家贷了一百五十贯的现钱,要不现在还不定就垮了呢”二女沾了唾沫朝人家红柱子上扣了会,“比咱家后院地漆料好,问问谁家的漆匠。” “嘿嘿,真是当家了。”小姑娘知道拿自家和人家比了,心里高兴。“你放的多大贷?小心夫人查你小帐。” “合了股的,前后二百贯强点,每年抽股红。都藏的小心,夫人若知道就得打坏鸡毛掸子。”二女爬我耳朵旁小声道:“老四也在外面放贷,后城一连三家大台子都有她的股红,夫人知道后才抽过她。” “哈哈…”俩小狐狸长大了,如今都是有家身的款婆,各显神通的时候了。“进去看看,这大棉帘子厚地,还真是大门面。” 分店掌柜见二女进来打着颠就冲过来迎接,“小店才备货,想学陈家的套路在年上让利一月热下铺面,正打算找二夫人报个信呢。您这一登门,这刚过去的日头就转回来,就觉得店面里透亮,瞧这长蜡都白点了。”说罢又朝我拱了拱手,“快朝里面招呼,数九寒天的没点暖和劲,这热茶都预备上了。” “今日里陪夫君过来看看,”二女官太太架子拉开,小脸仰起多高巡视一圈,“尽心卖力就好,我可在你们号里砸了大份子,年底上的股红得叫人看的过眼才是,你家大掌柜手都拍肿了指天明誓,别让我失望啊。” 掌柜的屈身仰脸笑的一朵花听完二女指示,赶紧上前大礼参拜,“见过小侯爷,您大驾光临……” “行了,”摆摆手,这话最近听地多,有点发腻,“随便看看,那套就免了。”指了指几个伙计老大地麻袋朝里面搬,“味道熟悉的……” “孜然,”掌柜忙接口道:“这几年里陇右才开始种,可价钱比胡子贩来地要便宜的多。” 。三掌门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