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若微的脸色十分难看。 于谦怎么就忽然和朱祁钰站到一起了,要是单独的于谦,她还有条件去抗争一下。 一个文官集团之首,可以票拟,一个是堂堂天子,有批红之权。 这两个人如果不是一个意思,她还能施压去促成此事,现在他们穿了一条裤子,这就有些难办了。 不过,朝堂上没有办法,不代表幕后就没有。 孙若微叹了口气,但她仍然不愿放弃,话锋一转道:“诚如于卿家所说,但哀家还有一事相求。” 一事相求? 这字眼就说的有点太重了,堂堂太后,居然说出“求”这个字眼,这其实就是在以退为进,说是在揪着于谦的脖领子质问他也不过分。 于谦没有办法。 毕竟你是臣子,人家是天家的太后。 于谦是一个极其重“名节”的人,只不过他注重的名节比三杨更加高尚,三杨注重的是士林清流之名,他注重的却是万年青史之名。 换句话说,若是没有合适的理由,他是不会去和当朝太后辩驳的,这与他人生的信条不符。 于谦叹了口气,“太后请说。” “哀家觉得,可以派王复、赵荣二人前往,然此二人官衔太低,若是也先知道了,恐怕会对吾儿不利。” “不若暂且提升他们的职衔,也好麻痹也先,以重话权。” “吾儿是大明的太上皇,吾儿的安危荣辱系大明之安危荣辱,于卿家是大明的柱石之臣,必是能理解哀家的心情。” 话音落地,奉天殿上群臣都是满头黑线。 本来派这两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儿出去,就是做做样子应付一下,您还真以为谁真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堡宗接回来呢? 于谦也是摇头,现在这种情况,堡宗是真接不得。 要是真接回来,别说回到奉天殿了,首先京城百姓那关堡宗就过不去,只怕他会被愤怒的百姓当街打死。 别不信,这是真有可能发生的。 土木堡之变中战死的京营士兵何止十万,大部分都是京城百姓的亲属,全都憋着一口气。 堡宗这个时候回来,外面又是瓦剌围城,百姓们在愤怒和恐惧的情绪驱使下能干出些什么事儿来,这可就说不准了。 看着于谦为难的神情,朱棣知道,该自己出场了。 朱棣了解于谦,从一开始就了解。 站在他的角度来看,于谦作为孙氏赖以信任的文臣之首,是断然没有理由去拒绝孙若微赎回朱祁镇的要求的。 即便于谦心里是拒绝的,要他拒绝孙若微这一番似威胁更似恳求的话,也是非常难的。 朱棣自来到奉天殿上,就一直在默默观察周围的局势,仔细留意每一个官员的表情和话语。 现在他对朝堂情况一无所知,需要尽快了解。 很快,朱棣就发现了目前大明朝堂局势与当年刚打进南京时,有异曲同工之处。 京师保卫战全权由兵部尚书于谦做主,孙若微作为太后,以临朝听政把控朝局,这是两大势力。 至于说刚继位的自己,就是个批红的工具而已,没有人当回事儿。 这就好办。 当年起兵靖难,手上只有几百勇士,十几个心腹,就是因为没有人把自己当回事,才让自己一步步牵着鼻子走。 兵法云置之死地而后生,现在的情况比靖难时要好得多,还远谈不上是什么死地。 甚至说,现在比当年刚打进南京城时还要好多了。 于谦说道:“既然太后执意如此,便暂升二人为四品职衔,待还京后返回原职。” 孙若微笑道:“如此甚好,于尚书真乃我大明柱石之臣。” 谈及此处,众人才想起还有一位新皇帝。 孙若微望向一言未发的朱棣,面无表情道:“陛下觉得呢?” 朱棣自打进入奉天殿,就没有吭过一声,就坐在那里静静看着孙若微表演。 过了半晌,这才冷笑道:“太后还知道这大明朝有朱家皇帝呢?我还以为太后不知道呢,要不然朕从这位置上下来,让你做皇帝得了。” 朱棣也知道,孙若微说是在问,其实也就是通知一声,无论自己同意与否,这件事她都是要去办的。 可朱棣就是不爽,你要办,那朕也不能让你办得太痛快了。 孙若微初听这一番话,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面色愠怒的道:“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想知道,那朕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朱棣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道:“潜隐先帝之私,阴图后房之嬖,你孙若微还真以为自己是武则天呢?不去照照镜子,自己有那个能耐吗?” 将孙太后比作武则天!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都是议论纷纷,奉天殿上直接炸开锅了。 不过有意思的是,居然没几个人站出来替孙若微说话。 毕竟土木堡这事也有当今太后的一部分“功劳”,这个时候还是当一个墙头草好点,随时都可以随风而倒。 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在朝堂上混的谁都明白。 传言汹汹,满天下都对孙若微和朱祁镇这一对母子颇有怨言,无论是以清流自居的谏臣,还是谄媚附上的庸臣,都不会轻易站出来。 毕竟,堡宗之昏聩亘古未有,靖康之耻的徽钦二宗拍马也赶不上。 “你、你、你!”孙若微气急攻心,指着朱棣说不出话来,用手抚住胸口。 她实在没想到,从前看似老实巴交可以控制的郕王朱祁钰,居然都是装的。 才即位十天,就如此的不知礼法,竟然频频当众直呼大名,丝毫不将自己这个太后放在眼里。 “哼,太后要接只自去接!朝廷国库,任太后取用!只是不知倾尽我国库,能不能满足也先的胃口?”朱棣冷笑一声,拂袖而走,留下一句话:“眼中既不识天子,何故假惺惺来问?此后朝堂大事,太后一人做主就是!” 说完这话,朱棣拂袖出了奉天殿,留下在风中凌乱的群臣与太后。 对朱棣来说,接不接这个重孙根本不重要,因为根本接不回来,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再议也是白费功夫。 也先是不可能主动放人的,至少现在不可能,别说提升职衔,就算你派个内阁首辅过去也不会有半点用处。 也先无非是想利用手里这张王牌,去打击守城的军心,多捞一些好处而已。 这孙若微身为太后,在乎的却只是她自己的蠢儿子,拿整个皇家的脸面,用全国的府库去与一只豺狼谈判,这单单用蠢已经无法形容了,这是弱智,这是朱家的败类,这是大明的败类! 从根上就烂了,长出来的果子能好吗? 在奉天殿待了一会,朱棣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至于说朝堂上那点破事,让他们议去吧。 朕,不奉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