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应州人?」 朱棣闻言,上下打量一番眼前这长相有着些许粗犷的汉子,笑道:「出身边卒,竟有如此精细的能耐,不得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此人看似像一莽汉,却能制造这等精密的火铳装置,的确是人不可貌相!」英国公张輗也笑道。 「起来吧。」朱棣示意师翱起身,转身对天工局的总匠郑许说道:「朕设立天工局,就是要为朝廷笼络人才之意。」 「此番放宽火器制造,果然有民间高手一展水平,好啊,好!」 师翱出身低下,也是头一次得以窥见圣颜,心中是又惊又喜,更是紧张,起身后竟然失足跌了一个跟头,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于谦将他扶起来,笑道:「你不用紧张,陛下不同于一般的天子,极为平易近人,你出身边疆却懂得工器之法,祖上是匠户吧?」 师翱腼腆地笑了笑,说道:「小民祖上是应州世袭的卫所军户,小人自幼便喜欢钻研各种铁器的铸造之法,添为铸所一杂工。」 「原是如此。」于谦恍然大悟,更是叹道:「如此之低的出身,却为大明带来了火铳近乎变革的发展,的确是不容易。」 「陛下,臣以为,当重赏师翱,以激励全国有这种本领的民间高手,踊跃为朝廷效力!」 「朕正有此意,师翱,听旨。」朱棣微笑说道: 「你发明火脱机,使我火铳可以连发,朕命你入天工局为匠师,赐全家宅院一所,赏银一千两,革除世代军户之身,入民籍。」 师翱没有想到,竟有如此丰厚的奖赏,当即就是呆住,恍忽了半晌,方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陛下之大恩大德,小民毕生不敢忘!」 「起来吧,是朕要替大明使用火器的官兵将士谢谢你。」朱棣看着他缓缓起身,说道: 「朕希望你能将火脱机技术加强,使之能够更加稳定的激发三连铳,若是有可能的话,朕还希望你能造出更强的火铳。」 「此铳是你发明的,朕便赐名为师翱铳。」 闻言,众人议论纷纷,尤其是天工局附属的文吏们,羡慕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一介俗匠,青史留名! 这种他们文人毕生追求的东西,居然让师翱一个毫无功名在身,大字不认识几个的粗俗边关小民得到了。 实在是,令人唏嘘! 朱棣负手走出厂房,这才察觉到内中闷热的环境,感受着凉风拂面,不禁感怀:「今日真是收获颇丰!」 「其一,我大明可以淬炼使用优质钢,增强官军的刀枪和盔甲。」 「其二,我大明终于有了可以连发的火铳,虽然如今还只能三连发,但是朕相信,总有一天,大明的火铳可以做到持续连发!」 众人也都纷纷转身,恭贺不绝。 「臣为大明贺,为陛下贺!」…. 「臣等为陛下贺!」 师翱的经历,很快传遍了整个畿辅。 畿辅一带,和师翱出身一样低下,甚至还不如他的那些世代贱籍匠户们,都是不敢相信这居然是真的。 一个粗鄙的小民,因为发明出了火脱机一种技术,可以使得火铳三连发,便改变了祖祖辈辈的命运。 或许,朱棣给予师翱的赏赐在那些王公大臣们看来并不算什么,可要是由小民的角度去看,这简直是难以相信的厚赏! 师翱出身山西应州一普通卫所军户家庭,此生本该只有两种出路,一是作为本本分分的军户,平平无奇一生,将军户身份传给后辈,继续下去。 一是被卫所军官作为私人佃农克扣,不仅 世代军户籍不改,在平日耕守田务中还要兼顾作为军官的私人奴仆。 无论怎么看,都绝无翻身的可能,但是师翱做到了! 以卫所世袭军户,改换为民籍,其后一处宅院和白银千两的赏赐更好像是做梦一样,这一切,竟只因为一个小小的击发装置。 师翱的事迹,不仅告诉天下,如今景泰这一朝对匠户和贱籍子弟们的一视同仁,更是表达了对火器的绝对重视。 一时间,民间匠房之中,钻研火器之风顿起,各地卫所也因为朝廷放开了火器制造,纷纷重建铸所,招募有能之匠改进火器。 要知道,一旦成为下一个师翱,改变的不仅仅是本人命运,更是全家全族世世代代的命运。 景泰二年五月。 一支离开京师半年之久的部队,停在了安定门外,为首的一名将领身着陈旧铁甲,头顶玄武盔,勒住了马缰。 随着坐骑的一声嘶吼,数千人的军队井然有序地停下。 「将军,要进城吗?」 「陛下召见,怎能不从?」 范广摘下头盔,与身侧佩戴的雁翎刀一并交给副将,说道:「此番回京,凶险之途,我范广有幸带诸位从军旅,来生亦当如此。」 神机营副将接过头盔与佩刀,凝眸望着眼前这名带他们转战南北的将军,不禁落泪,起声道: 「我们都不服!」 「凭什么只凭那石亨一句话,将军就要被革职查办?」 「朝廷待将军不公!」 「闭嘴!」范广勐然间转身,凌厉地目光看得那副将心中发虚,说道:「陛下待我等亲如兄弟,如有诏命,就该一往无前!」 「陛下待我之公,我心甚明,不必再说了,若你们不服从新任神机营总操将官的统带,便别说是我范广带过的兵!」 说完话,范广挥起马鞭,催促坐骑入城。 「将军!」 「我等愿为将军证明,绝无滥用职权等事!」 「我们不回家了,我们要求见陛下,为将军求情!」 ...... 乾清宫外。 小阉汪直看着眼前的范广,轻声道:「请左总兵解了佩刀,乾清殿不得持械进入,就算是您,也是如此。」 范广轻轻一笑,引得汪直一惊。 「早在入城时,某便将佩刀交予副将,眼下只能向公公交了这马鞭,还望公公能尽心照拂我的乌骓。」 「这…」 汪直呆若木鸡看着手中的马鞭,马鞭之上,尚且残存诸多不知何人的血迹,早已渗透其中,成为一片乌黑之色。 在乾清殿外,经过带刀侍卫的最后一层筛查,范广得以进入,跪地大声道:「臣京营左副总兵,左宗令范广,参加陛下!」. 崛起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