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人实战测试过那门臼炮的毁伤效果?” 面对年轻参谋对于炮击一事提出的意见,团长盛楠并没有急着解释,而是先问了个问题。 那一门赠送给北越的170毫米口径“葛龙德”臼炮,是军工部门的实验品。当初靶场测试完数据后,就被扔在库房直到这一次上前线。 所以没几个人见过炮击实况。 但这并不影响参谋们推算出臼炮的威力。虽说在陆军的制式兵器中还没有出现如此大口径的火炮,但是大家平时也是经常见海军24磅大炮开火的,大概能推算出臼炮的火力强度。 “知道就好。”盛楠见参谋们用笔头很快将火炮威力推算了个八九不离十,欣慰一笑:“就这么点威力,换算成毁伤效果还要打折扣,你们担心什么?” 盛楠随即伸展指头:“170毫米,17公分,哼,炮弹直径还没有我这一拃宽。” “这种程度的炮击,对付战舰或者什么软目标的话,还算可以。但是要用来轰击坚固的堡墙防御体系......呵呵,我只能说你们想多了。” 170毫米口径的火炮,换算下来是7英寸炮。这个口径放在二战的超级战列舰上,也能算得上是二级主炮,威力相当可观。 然而出现在峥江口的这一门十七世纪臼炮,和二战的7英寸身管火炮有着根本性差别:一个是铁球炮弹,一个是安装了碰炸引信的高爆炸弹。 用黑火药推动发射的铁球,和后世人们熟悉的炸弹威力是天差地别的。用来砸堡垒的话,不能说没用,但是远远达不到摧枯拉朽的效果。 “这两天你们在做功课,我也没闲着。” 盛楠说话又躺回了绿色帆布的折叠椅上:“根据我的观察,南越筑垒区的部队,大约是有着‘保卫家乡’这么个态度,所以普遍士气高昂技战术娴熟。” “大家都清楚,这道防御体系屁股后边可就是顺化了。南越国运现在就维系在这一道堡墙上,里边的士兵应该大多都是南越精锐。” “所以说,你们不要再替南越人担忧。那门炮成不了什么大事,两边的拉锯战啊,据我判断,还要继续下去。”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答应火炮出战呢?......看你们这表情,还真把人家王爷当傻子了?要是这点事都推三阻四的话,后边怎么运作?要有大局观!” 说到这里,盛楠摆摆手示意谈话结束他老人家要休息了。然而再看一眼这些欲言又止的年轻人,盛楠终归还是叹了口气,怒喝一声:“别以为不知道你们想什么!放心,真正的杀器已经在路上了。现在都给老子滚远,我要睡个回笼觉!” 盛团长的回笼觉终归是没能睡成功。 不久后,流水般的北越使者开始往来驻地,不停汇报大炮位置,请示下一步行止,将盛大团长骚扰得不胜其烦。 这种明晃晃无处不在的焦虑,无疑说明了北越朝廷上下背负的压力巨大,以至于顾不上掩饰了。最终,饱受骚扰的盛楠只能起身穿好军装:“都出去看看吧,” —————————————————————————————— 小石山顶,一群戴着铁灰色大盖帽的黄皮肤男儿,身姿笔挺,俯瞰着峥江两岸这片汉家故土。 由西向东的峥江,在旱季波澜不兴,悄无声息地将这片土地分成两半,平流如海。 入目所及,峥江两岸乃至上游的大片地表,无不笼罩着面积惊人的群山和原生森林,葱翠无际禽鸟遍布,景色叹为观止。 和世界上绝大部分岛屿一样,中南半岛也是各个史前时期造山运动的产物。 既然是造山运动,地形就是雷同的:山脉和高原从地表“挤出”,山脚下有一条狭窄的平陆环绕。 位于半岛边缘,占据了那一条狭窄平陆的越南地形,忠实地遵循了这一自然规律。 整个越南本土,从北部的升龙府一直到南部底端,就是一条狭窄的竖条型大陆“裙边”。 这一条窄窄的平原地带,自北而南是越南精华之所在。而以升龙府为代表的北越朝廷,之所以每每以“正朔”自居,就是因为升龙府周边,是越南唯一的大型粮食产地:红河平原。 历朝历代,占据了红河平原的北越势力,对于南越都有硬实力上的优势,所以每次都是北越方面主动发起战争。 盛楠他们现如今站在河口的小石山上,一目了然。北边望去,是一条人流不断涌来的狭窄海岸线。南望,同样是一条由白沙和热带树林组成的狭窄海岸地带。 只不过这一条海岸线,现在被人为分成了两段:峥江南岸最狭窄处,只有不到500米距离的一段海岸,其上构筑了一条厚实坚固的防线......十七世纪的东方马奇诺。 下一刻,巨大的吼声引起了石山上的将士们注意,大家纷纷转头,将目光从南边的防线移到了脚下。 果不其然,那门7英寸臼炮正在经过石山。 在外围成建制的兵马护卫下,大批的征召民夫正在以“寸”为距离单位,将重达几吨的钢铁巨兽前移。 由于海岸线附近的土地大多是沙地的原因,所以首先一步,是不停将圆木垫在臼炮前行的道路上。 两排肩上抗着绳索的纤夫,正在大炮前方拼力拖拽。刚才巨大的吼声,就是这些纤夫们的号子声。 与此同时,还有不停轮换的人手在拼力推动着大炮的铁轮。就这样所有人一起努力,才能缓缓移动这门大炮。 是的,这一门雄壮威武的“葛龙德”大炮,自当初升龙府码头下船后,就变成了北越朝廷的信心所在。之后战事起,北越朝廷就这样硬生生用民夫将大炮一寸一寸推拉到了峥江前线,可谓是艰苦卓绝。 等到大炮被装上船运过江,已经到了傍晚时分。盛楠知道,明日一早,这门大炮肯定是要发出吼声了。 也不怪北越朝廷如此着急,这一点盛楠是知道内情的。 现在是3月底,属于越南旱季末尾。托小冰河气候的福,此刻凉爽的旱季气温只有10度上下,战场周边也不见雨水,这是极其有利于进攻方发动战役的气候条件。 顺便,观摩团的参谋们也可以穿着帅气的军常服出来装逼,气温不冷不热正合适。 可是越南的雨季说来就来,通常一进入4月份,气温就会急速升高到40+,连绵雨水落下......这对于呈野战状态的进攻方是巨大灾难。气温升高会导致军中瘟疫发生,雨水降落会令躲在堡垒中的防守方优势大增。 所以北越朝廷一定要趁现在这个短暂的有利气候窗口,毕其功于一役,拿下顺化一桶江山。否则,就只能和之前一样,铩羽而归了。 ——————————————————————————— 翌日,清晨。 朝阳在这片海岸升起的一刻,迫不及待的“北佬”大军已经结束了今日的第一轮攻势。 驻守堡垒线的“南佬”士卒倒也没有惊慌。毕竟这几天下来,攻守双方都已经把战争变成了标准的三部曲套路:进攻,射击,撤退。 所以这轮最新的进攻,虽说比以往来得更早了一些,但是南佬依旧熟稔地将北佬挡了回去。 可是,南越人很快发觉有点不对头。 就在战线200米开外,层层叠叠的北越大军再一次聚集了起来。就是这段距离,进攻方却原地不动,双方突然间进入了一种奇怪的沉默对峙状态。 没有给紧张起来的南越人太多猜测时间。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后,潮水一般的大军从中分开,露出了一座黑漆漆的......土丘。 小小的土丘后方,才是今天的主角:炮口指天的170MM大口径臼炮。 炮管短粗的臼炮,原本就是用来对天发射的。 相较于后世,大燕国此刻的冶金等金属加工工艺还是落后。这门葛龙德口径只有170MM,但它的实际炮管厚度却远远超过了170MM,炮管上还有三道箍筋。 这一幕和其实和那些清末文物大炮类似,看似粗厚的身管比人都粗,实则炮口也就塞进去一个拳头。 终于,大炮在明国外援的炮组操作下,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吼叫声:一枚17厘米的铁球被黑火药气体推出了炮管。 这枚铁球跨越了短短200米的距离,一头砸在了防线正中的石头棱堡上,将堡墙砸开了一个口子,顺带弹射死了几个炮组成员,毁伤了一门弗朗机小炮。 大燕国的军工产品,相较于这个时代的其他势力,那还是值得信赖的。臼炮发射的弹丸虽说没有将棱堡砸穿,但是战果依旧不错,直接消灭了南佬一个炮组。 这一处棱堡位于防线正中,其中安置的多门火炮能覆盖大部分壕沟,是整条战线的核心支撑点。 在这之前,北佬已经用填人命的方式,将这座棱堡前方的各种阻拦物和壕沟填平,有了一条30米宽的通途。 伴随着今天这一炮,之前还不怎么在意通道的南佬突然间冷汗下来了:如果这奇怪的炮火继续轰击下去,棱堡岂不是没了?棱堡没了,那一条通路,岂不是能让北佬直接扎入防线深处? 南越人意识到的问题,北佬自然也看了出来。事实上,这就是北佬一直在等待的结果:现在终于证明,之前填的人命是有价值的。 接下来,就在南越人疯狂寻找对策的时候,品质军工的另一个优势技术出现了:臼炮连续发射了20枚弹丸后才开始冷却恢复。 对于“大明国”的军工技术,之前但凡是在升龙府当过差挨过轰的北佬都是有预料的。所以当炮口一停,熟悉节奏的北佬就再一次气势如虹地发动了正对棱堡的强攻。 面对战斗力被消减的棱堡,大惊失色的南佬紧急调集了预备队,第一次用人命互换的惨烈肉搏方式,千辛万苦把北佬进攻给顶了回去。 然而当时间到了下午,北佬确认了那门大炮的高精准度后,士气大振。采用了观摩团提出的高端大气上档次战术:步炮协同。 上万名炮灰在潮水一般的呐喊声中,顶着头顶飞越的铁球,对当面棱堡发起了波浪式进攻。 这一次,看到铁球将自己人和北佬一同碾压成肉泥的南佬遭不住了。傍晚时分,地图上被标注为A7的防线正中棱堡,宣告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