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省供销合作总社机关事业编制八十七名,含工勤人员十一名,处级领导二十八名,冯喆所在的是信息与政策法规处,也就是六处,工作说忙碌也忙碌,说清闲也清闲。 原来的六处叫政策法规处,主要职责是负责社里系统相关政策法规的协调,社会在进步,时代在发展,如今是信息大爆炸的环境氛围,在电脑网络的普及下,省主管部门本着与时俱进的指导精神,且适应形势的发展需要,将供销总社的政策法规处更名为现在的信息与政策法规处。 不过也因为如今信息传递的非常迅速,已经远远不是以前闭塞呆滞的年月了,现在人接受新生事物的能力很强,身边到处都是日新月异的改变,因此六处名号的更迭实际上在总社的人心目中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无非是老酒换包装,将这个瓶子里装上了那个瓶子的东西,做的还是那一套,叫法不一样而已。 都是机关单位的人,对政策都不会陌生,不管什么政策法规每个处室隔一段都要学习、有重大的政策方针总社还要组织各个处室集中起来统一安排学习、要写学习心得,所以信息和政策法规处的处境其实就有些尴尬,有些可有可无,但存在就是道理,上面这样做自然有上面的道理,机关里的人心里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没人去问个为什么,也没人说什么不是,因为说了也没用,问了又有什么意义? 何况大家自己所在的机构在其他人心目中是什么样的,谁也不知道,得罪人又不讨好的事情,没人会干,没人傻到那种程度。 到六处了这么久,冯喆还真没怎么忙碌过,和在梅山的工作强度相比较,只要愿意,基本一杯茶一张报纸就能坐半天,但各种福利却一样不少,所以说起来,在某种意义上,这的确是不错的单位,怨不得社会上有人怨言供销社这个“老爷”机构早就该清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了。 张爱红和马英华正针锋相对着,冒裕鸿嘴里说着“倒霉倒霉”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拿了水杯从饮水机上接了水咕嘟咕嘟的喝了几口:“我今可倒霉了,出门钥匙不见了,寻也寻不着,后来思量,得,肯定忘家里了,可是又进不去门,怎么办?想想工作要紧,结果到了车上一摸,钱包也没带。” 薛修德问:“那你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走到单位,那得多耽搁革命工作啊,同志们还不担心我是不是出了意外怎么滴了?后来厚着脸皮没下车,好说歹说的司机大姐才放过了我一马——也就我这父母给了一张惹人爱的模样,玉树临风嘛,面善,加上今个人品爆发,不然,我现在恐怕还跋涉在来单位的路上。” 薛修德听了笑起来,萧蔷蔷乜了冒裕鸿一眼:“那那位司机大姐该留你个联系地址啊?” “干嘛?我明天将票钱补上不就成了?” “什么票钱啊,人家哪是那意思,那位大姐指不定要以身相许呢!” “可别!”冒裕鸿坐下一本正经的说:“这个不能,虽然本人有过不幸的婚史,但本人始终抱着对待爱情认真负责的态度,我个人是强烈的希望全天下要结婚和已经结了婚的男男女女,能走到一起完完全全的都是因为爱情,所谓有情人终成眷属嘛,这是我对这个时代发自肺腑的呼唤和美好祝福。” “对呀,你不名花没主嘛?你怎么就知道你和‘司机大姐’不是爱情?再说,你就认定了那位是大姐,不是小妹妹?” 冒裕鸿看看萧蔷蔷摇头:“生活要有取有舍不是?不懂得拒绝的人,即使把自己累死,也得不到别人真正的尊重,这是因为,对方习惯了你的顺从。你看看我当初那么狂热的追求你,但是最后见你那么幸福,我就变成了深深的祝福你。我平时说你什么了没有?” 萧蔷蔷哼了一声,马英华谑笑着说:“感情牌,不晚,不晚,来得及。” “什么来得及?”萧蔷蔷没看马英华丢了一句:“你也来得及。没人拦着。” 张爱红和李卫国一听笑了起来,冒裕鸿咳嗽了一声换了话题:“大家五一过的愉快吧?” “愉快什么啊!”萧蔷蔷怨声载道的说:“以后组织游玩的,我坚决不去了,那人多的像是下饺子,整个遭罪,不知道是旅游还是打仗,还是你聪明。” “小冒可不是在家相亲吧?”马英华紧跟了一句。 冒裕鸿心说这个马英华真是讨厌,嘴上连忙否认说:“没有,没有,随缘,随缘,我吧,就觉得自己特普通,不敢再奢望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这过日子,别人怎么我怎么,起码现在爱情璀璨的火焰还没燃烧到我这里。” “你不刚才还说自己玉树临风怎么的,现在就很普通了?这变化的也太快了。年轻人,一会这一会那的可不好,得有定性,得有立场,立场要坚定嘛。” 萧蔷蔷是背对着马英华的,听马英华以居高临下的口谓说冒裕鸿,她看着冒裕鸿就笑,冒裕鸿脸上瞬间流露出了对马英华厌恶的神色让萧蔷蔷看,很快嘴上说:“我谦虚点好。” “对,年轻人,骄傲使人落后。” 冒裕鸿刚好三十岁,马英华总是倚老卖老的姿态让他感到厌烦,这屋里的人他几乎都看不惯,但最为讨厌的就是马英华。 马英华是科级,冒裕鸿同萧蔷蔷一样是副科,四十来岁的马英华整天都阴阳怪气的,对所有人都或轻或重的指手划脚,俨然一副六处办公室主任的架势。 如果有可能的话,冒裕鸿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绝对不想和马英华说一句话,他觉得马英华的为人和做派简直无法让他忍受。 而冒裕鸿讨厌萧蔷蔷的原因是他觉得坐在自己对面的萧蔷蔷不本分,萧蔷蔷这个女人在单位除了寻思怎么在打扮自己上下功夫,别的似乎什么都不在意,而总是琢磨打扮自己的目的是什么?还不是想讨得男人们的注意?但是萧蔷蔷已经结婚了好几年,孩子也上了小学了,她那么在外貌上下功夫究竟是想干嘛?可不就是对现实婚姻生活不满?要不,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能吸土,萧蔷蔷是不是随时准备着来一场说走就走的婚外恋? 这从来就不循规蹈矩的女人! 但是不喜欢归不喜欢,让人窝心的事太多了,总是一个屋里办公的,不见面不可能,整天耷拉个脸也不成,既然没得选择,冒裕鸿只有用嬉皮笑脸来面对一切。 李卫国本来想说冒裕鸿几句的,这会见屋里气氛很好,再说刚刚过完节,大家几天没见,张爱红和马英华的话就没停,李卫国也就不提冒裕鸿迟到的事情了,可马英华又说:“小冒,大姐可要批评你几句了,这喷泉之所以漂亮是因为她有了压力,瀑布之所以壮观是因为她没有了退路,水之所以能穿石是因为永远在坚持,你之所以祝福别人,不就因为你半道退步!” “什么意思你?”萧蔷蔷终于忍不住了,瞪眼看着马英华说:“怎么说话呢?” 马英华奇怪的问:“我说什么了?你们瞧瞧,我没说什么啊,我说的是小冒、冒裕鸿,说的是司机大姐啊,你不懂?这很难理解吗?你以为我在说什么呢?怎么,人家小冒没什么,你倒是愤慨上了,什么呀!” 冒裕鸿长的倒是有点模样,白脸大眼,但是有点歇顶,从身后看像个未老先衰的小老头,马英华和萧蔷蔷是因为自己拌嘴,冒裕鸿就当和事佬叉开话题:“冯副处长没出去走走?” 李卫国也看着冯喆问:“小冯五一没去哪?” 冯喆笑笑的说:“没有,我来咱们社时间不长,接触到的很多事还捋不顺,家里事也多,走不开。” 萧蔷蔷笑笑的说:“还没见过你那位呢,哪天,将你爱人介绍我们大家认识一下啊。” “好啊……” 冯喆说着,张爱红笑笑的接话:“小冯的爱人,应该也是很优秀的,在哪个单位啊?” 其实人事关系上写的很清楚,起码张爱红和李卫国是知道冯喆的爱人是省发改委的,但是张爱红这会故意的问,其实就是想打击一下对哪个稍微出众一点的男人都想推销自己的萧蔷蔷。 萧蔷蔷恍然未觉,门又被推开了,一个二十来岁的漂亮女子一脸埋怨的走了进来,嘴里说:“大家节过的好啊,唉,倒霉死了!” 进来的是处里的介晓。 每天都有人迟到,今早迟到的人原因都是“倒霉”。 介晓和薛修德一样,都是处里的科员,从冯喆到六处以来,这已经是介晓第好几次上班迟到了,不过每一次介晓的理由都不太一样。 “怎么?钥匙丢家里,还是没带钱包啊?”萧蔷蔷对比自己年轻的介晓说话时语气总是充满了一股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醋味,马英华接口说:“小介不是有车吗?车坏了还是怎么了?” 马英华的口气比萧蔷蔷还让人讨厌,意思可不就是说介晓开车出了事故?冒裕鸿觉得自己有充当护花使者的义务,说:“可别,倒霉事让我一个人遇到就行了,这种事不带成双成对的啊。” “呀!不带?多及时啊这是。”萧蔷蔷不满的哼了一声。 “那是挤公交了?”马英华问:“公交车上遇到什么事情了?” 公交车上我能遇到什么事?流氓非礼?介晓皱眉说:“我丢东西了。”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萧蔷蔷又乜了冒裕鸿一眼。 介晓很漂亮,又年轻,这对男人来说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薛修德和介晓同岁,从办公桌这边直起腰端详着几天没见的这张漂亮的脸,关心的问:“丢什么了,真的丢了钱包?” “没有啦!比丢钱包气人多了!” 介晓气鼓鼓的拿水杯去接水,但是开水的指示灯没亮,张爱红见状说:“看,我说这饮水机有问题吧?” “依我说,还是下去把暖壶拎上来,”马英华也不失时机的跟了一句。 李卫国问:“烧开水不需要时间?什么热水器能一直持续不断的供应开水?一个常识问题嘛。小介丢什么了?重要不重要?” 张爱红急忙说:“就是要暖壶,也要买新的吧,这办公室一切都是新的,放俩铁皮壶算什么?我早就说,咱们社里要搞通勤车,你瞧瞧别的单位怎么着,就我们没有,这多不方便?领导们都有车,这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我都这年纪了还挤巴士,真是受罪。” “单位养车花费要多少?这么多人住的又不集中,怎么协调?雇司机的钱都够咱们社里每个人一个月的坐公交费用了,更别说购车的钱,加上车辆的保养,这笔账怎么算?还不如个人坐公交,自个自由,再说老李有时候还不是骑车来的?我们大家都一样嘛。”马英华的语气像是张爱红的顶头上司。 冯喆见冒裕鸿看了一眼张爱红又朝自己这边瞧,就低头没和冒裕鸿对视。 萧蔷蔷心说介晓总不至于是“丢人”吧?难道在公交车上遇到色狼了?心里想着抬头看了一下穿着长裙的介晓,结果发现介晓的小腿很是光滑,她又仔细的看了一眼,觉得介晓好像没穿丝袜——什么季节这是,这不分场合的在露肉呢!怪不得李卫国这么关心! 这个李副处长! 这个介晓,就是一个小骚货! 马英华对李卫国的态度还算不错,她笑笑的说李卫国:“不管什么,丢了都让人生气呢,越是重要的,就更生气。” 介晓说:“我昨天下午坐航班从香gang回来,然后到传送带找行李,结果没找着。” “行李丢了?”薛修德问了一句。 “小介去xiang港了?”萧蔷蔷也问。 “行李不会没跟机吧?”冒裕鸿也问。 介晓终于接满了开水,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长叹一口气说:“行李箱里有大概值不到两万的物品,还有,我给大家带了一些纪念品,现在可好,没了。” 屋里八张办公桌,两两相对,冯喆和马英华一组在最后的墙角位置,接着是挨着窗户的李卫国和张爱红,那里光线最好,接下来是萧蔷蔷和冒裕鸿的,门口的位置就是介晓和薛修德,按照传统办公室的布置,资格最老的李卫国和张爱红应该坐在冯喆和马英华那里,但是张爱红当时一到新办公楼就看上了窗户这个地方,说这里采光好,于是李卫国只有也在张爱红对面安顿了下来,而处里就马英华一个科级,萧蔷蔷和冒裕鸿两个副科没人愿意和马英华坐对面,说是不能僭越,马英华就乐的独占墙角那个本应是最高领导的风水宝地,直到冯喆来了,才有了算是还对称的搭配。 大家本来都对介晓丢东西的言辞有些微议,认为她就是一个迟到的借口,甚至对她去香港旅游有一种不以为然或者妒忌心理,但此刻介晓说给大家都带了礼物的,可是没了,这就涉及到了自个的利益,众人都关注了起来。 马英华走到介晓桌子边问:“机场怎么解释的?不能丢了就丢了,值几万块钱呢。” “机场是有责任的!”李卫国也走了过去,一脸严肃说:“怎么个说法?” “是啊,那边怎么说?这要没结果,今后谁还敢坐飞机带行李?” 除了冯喆,屋里的人都围到了介晓身边,仿佛就是自己去了香gang,然后在机场丢了行李一样。 冯喆望了望窗外,阳光明媚,远处的景致一目了然,真是一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