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眼中带出一丝柔情,他摸了摸孩子的头,“小武,时间要来不及了,你快走吧,爸爸不跑了!如果我们两个一起的话,他们早晚会追到我们的,而且就算我们这次又能侥幸逃脱,有我在没有人敢收留我们的。爸爸还是给你留一条生路吧!” “爸!”小武的浑身都开始颤抖,他扑到爸爸的怀里,说什么也不撒手。 “爸!我不离开你!我妈就走得早,你要是再离开我,剩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我也活不下去,如果要死,我们就一起死吧!” 这番话让中年人很受触动,他考虑了一下,很是郑重地说道:“这样也好!你说得对,这时不比从前,人心崩坏,人性泯灭。若我留下你独活于人间,只要被人查出你是我的儿子,你定然一生都无法抬头作人,无法去学习和作理想的工作。这样的人生不要也罢!” 小武听了这话似乎很高兴,他很自然地拉住爸爸的手,望向那已经笼上一层水雾、烟波浩袅湖面。 中年人用一只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又帮儿子整理了一下,有些留恋地看看孩子的脸。 “对不起,小武,我和你妈妈就不该把你带到这个世界来!我们当年给你起名字叫石武,是希望你能像古代的武者一样平凡而不平庸,拥有精彩而丰富的人生,可惜……你的人生就要在最美的年华……” 中年人说到这儿,有些说不下去了,他有些哽咽。这时小武突然说道:“爸爸,那边有个人躺在那儿!” 中年人循声向远处看去,正看到星泽躺在湖边。 星泽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他心中一声暗骂。他躺在那儿听了一会儿,知道这两个人打算跳湖。他根本就没想管,他认为现今这个世道,不是他一个人能管得了,索性就顺其自然的好。 本来他想等着那两个人说完遗言往湖里一跳,一切就又安静了,不想却被发现了,他只好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仍旧躺在地上不动。 小武率先跑了过来,见是个年轻的男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他又后退了几步。她的爸爸此时赶了过来,见了星泽立即伏下身,先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又拉住他的手给他把了脉。 “小武,别怕,这个人没有死,他昏过去了,可能是太虚弱造成的。过一会儿他自己就会醒过来。” 小武听了爸爸的话才再度走上前,又向星泽看了两眼,才怯怯地说道:“爸爸,他好瘦!穿得还很单薄,他大概是又冻又饿的晕过去了吧?” 中年人点点头,“唉,这个时候没有几个人能吃饱,这孩子看着应该也是跟我们一样的苦命人!” 中年人脱下自己的棉外套盖到了星泽的身上。 “爸爸,那我们……我们带的吃的还有钱也用不上了,就都给他吧!” “好的!”中年人赞许地摸摸儿子的头。 小武非常高兴地取下身上的军绿色挎包,放到星泽的身上。他刚要走开,又跑回来,把星泽的手臂抬了起来压住挎包,这才放心地跑回到爸爸的身边。 他们又回到最初的位置,两人还想说点什么,这时身后的树林之中隐约又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两人明显紧张起来。 “爸爸,他们追上来了!”小武惊惶地叫道。 中年人拉起小武的手,“小武,你决定了吗?跟爸爸离开这个黑白颠倒、人鬼不分的世界?” 小武迅速地安定下来,他看着爸爸的眼睛,“爸爸,我决定了,我要和你一起去见妈妈!” 中年人被小武的话又说得一阵心酸,不过身后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清晰了,他拉住小武一纵身就跳入湖中。 早春时节的湖水冰冷刺骨,两个人入水后还没来得及有窒息感就体会到了深至骨髓的寒冷,可是这感觉只维持了一瞬间,就不冷了,两人觉得周身开始变得温暖,十分舒服。 小武内心十分惊奇,心想:难道这就是死了,看起来死也不那么痛苦。他慢慢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仍身处湖水之中,但周围的水全部被隔开,他和爸爸似乎是被装进了一个特大号的泡泡之中。 小武的爸爸也睁开眼睛,看着身边的一切也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们就这样飘于湖水之中,呼吸顺畅,一切就像是神话中出现的情景一样,令人完全不敢置信,直到他们看到脚边盘腿坐着的那个年轻人。 在他们的脚边,正是刚刚他们认为受冻饿而昏倒的青年,此时那个青年盘膝坐在泡泡之中,身上披着中年人的外套,腿上放着小武的绿军布挎包,正看着他们微笑。 “你是什么人?”中年人已经看出这一切应该就是这个青年弄出来的。 “嘘!他们来了,正在湖边,我要是你,现在就不说话!” 中年人只好把满肚子的疑问都暂时藏在心里,静静听着上边的动静。 “那个里通外国的特务呢?” “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刚刚我听到扑通一声,应该是他畏罪自杀了!”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哼,他这就是罪有应得,谁让他甘作美国的间谍走狗,该死!” “对,一切妄图颠覆我们国家政权的人都会淹没于我们人民斗争的滚滚洪流之中。” “队长说得好!那我们就这么回去?” “那个‘白屎’的小崽子呢?”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队长,我刚刚听声音应该是两个人都跳下去了!” “伟大领袖是怎么教导我们的,你们都忘了?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现在你们给我下去找找,这两个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队长!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现在是早春,这湖水里还带冰碴呢,他们跳下去肯定就死定了,现在这周围也没有船,实在没法捞啊!我们过些日子等他们的尸体飘上来再捞不也一样吗?” 队长想了一下,湖边确实没有船也没有其他人,他再次看向湖水。此时天色渐晚,乌云压得更低,湖面上凝出一股诡异的死寂之气,令人从心底就生出寒意。他只好挥了一下手,说道: “如果他们要打,就把他们彻底消灭。事情就是这样,他们来进攻,我们把他消灭了他就舒服了。消灭一点舒服一点,彻底消灭彻底舒服。现在我们就把这群从外国回来的特务集团成员又消灭掉了一个,我们要戒骄戒躁,不断进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