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得志光着头,看到平安后不说话,平安也和他一样,似乎在比赛看谁能沉默的时间长久。 几分钟后,平安站起来,似乎要走了,武得志像老朋友似的笑笑说:“过年了,我看看你好不好,给你拜个年。” 平安仍旧不说话,武得志问:“你不是总有问题问我的吗?怎么,现在又不问了?” 平安看看他说:“我不关心这个。” “哦?那你关心什么?……我很好奇。我真的很好奇。” “我关心的是,看你还能不能出去。” “这个……你说呢?” “没事,我能等。” “等我出去?” 平安又不说话了,武得志呵呵一笑:“等我出去,咱们再玩?嗯,的确,这里面太局限了。不过这个恐怕有点难度,但,可以试试。我试试?” 平安:“那,就这样?” 武得志听了不吭声,而后猛然的问:“你不想知道那两人是谁?” “什么那两人?”平安故作不解,武得志笑了:“你不太关心我啊?就是我上诉那件事。” “检察院比较关心,法院的人关心就行。” 平安说完不再说话,而后等了一会,再做出走的举动,武得志从平安的语言和肢体上得不到任何的信息反馈,他吸溜了一口气,说:“你不想知道王世庸怎么样了吗?” 平安看着武得志不说话。 武得志和平安对视了很久,摇头说:“你这人,越来越不好玩了,这你都不动声色,还等着我出去玩?……行,你走吧,今后我不叫你了。” 这下平安反而不走了,他看着武得志的光头,说:“既然来了,给你讲个故事,这个故事,我没给别人说过……小时候,大概八岁吧,我看上一个玩具,是真心喜欢,做着梦都喜欢。我一直想买,想拥有,可是我的父母对我说,等我期末考试得了班里的前几名,就给我买。” “于是,我就非常的努力,非常的努力,非常的努力,我真的很努力。别人都在玩,我还是在努力学习。为此,我放弃了很多。到了期末,我果然考的好了,可是商店里那个玩具已经卖掉了,而且,他们也不会再进那种玩具了,在其他的地方,也找不到。” “我很失望,也很伤心,甚至还流泪了,那种感觉,真是……怎么说,觉得全世界都辜负了我一样,我像是被全世界给欺骗了。” “我父母为了安慰我,许诺给我买别的玩具。这些玩具比我之前喜欢的,要贵得多,可是,我不想要,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了。我对所有的玩具都失去了兴趣。” “失去的东西没法替代,时间是向前的,我们都回不到以往了。曾经想要的总是得不到,我的父母总说我不需要不属于我的东西,但是从小到大,我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东西属于过我……我也给你拜个早年,同时,我还是希望你出去。” 武得志听了啧了一声:“这算什么故事?励志的?还是希望破灭?我给你说,从上学开始,我就是头,我想打谁就打谁,想骂谁就骂谁,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你知道为什么?我当然没钱,可是别人有啊,拳头硬就行……” “我最难忘的就是那年,那天,我和几个朋友把我们班上最漂亮的女同学给……她越是嗷嗷的哭、叫喊,我越是兴奋。” “这叫什么?那又怎样?重要的是结果。结果你知道怎么?” 平安没吭声,武得志笑:“重要的是,他们几个倒霉了,因为他们都比我大。哈哈,你说,多好玩,竟然还能这样玩,有意思,哈哈哈哈……” “啧,其实这事也不算好玩的,不过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别的,就跟你凑个数。 平安听着,等武得志说完,说:“我还是希望你能出来,等你想起来别的故事了,出来后,咱们慢慢聊。” 今天武得志叫自己来,冷不丁的抛出了一个王世庸,却闭口不谈赵小勇。 他肯定知道什么,但是你越是问他,他越是不会说。 他今天,大年三十将自己叫来,就是为了刺激自己? “好吧,其实这也不错。你邀请我出去,我尽量想法子,这个叫什么?那个什么成语……盛情难却?不对,不是……一言为定?就这个,一言为定。” 平安问:“你知道守株待兔这个故事不知道?” 武得志:“不太懂,我没好好学习,你是说,你是那个种地的农夫,我是那个兔子?” “不是。农夫会瞌睡,会走动,兔子也乱跑。我是那个,将兔子碰死的树桩。” “你是树?” 平安走了,武得志在后面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 街上绿化带里种植着一种植物,这种植物和别的不太一样,别的植物是先长叶子,而后开花,可是它不同,总是先开花,而后花朵基本上都要枯萎了,才开始泛起了绿叶,而后一直这样绿着,从春天到夏天,直至秋季叶落,来年再次先开花后长叶子,周而复始。 这种植物的存在让平安一直很困惑,它反其道而行之,平安想过去询问别人,但是总没有付诸行动。 常满红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带着暗花的衬衣,黑长的头发扎成了马尾,皮肤光泽很好,平安知道她没有化妆。这是身体健康、生活幸福、心境恬淡的一种表现。 说了一件工作上的事情后,常满红问:“你知道武得志那件案子吗?” “怎么?” “武得志二审被高院判不予执行死刑了,死缓。” “哦?” “上诉不加刑。你还记得那个马小六?” “嗯,武得志当时说他想立功,那件事就是马小六给他讲的。” “现在追查马小六当时为什么能知道那两具尸体的事情,马小六说那两人是自己杀的,还是和自己的父亲一起干的。就是说马小六杀人,强奸,他父亲帮助埋人。” “哦,那就能解释马小六为什么能将案发现场解释的那么清楚了。” “不是,有反转。马小六的父亲因为诈骗在外省监狱服刑,办马小六案子的人去了外省监狱,但是马小六的父亲却矢口否认这一切。马小六的父亲说,自己的确是知道那一男一女死人的事情,但自己没有参与,而且儿子马小六也没有杀人,马小六是胡说八道,目的应该是为了立功。” “马小六的父亲还说,他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一个叫麦晓瑞的人告诉他的。也就是说,这件事是马小六的父亲告诉马小六的。” “麦晓瑞?”平安的心里一紧,脸上带着笑:“这个麦晓瑞又是谁?” “麦晓瑞原本是咱们市一个个体工商户,做生意陪了钱,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被他老婆发现了,结果他老婆也没闹,直接跳楼自杀。” “麦晓瑞被他的大舅哥带人打的不像样子,在咱们市停不住了,跑到了别的省,不知怎么的开始贩毒,被抓后,已经执行了死刑,被枪毙了。” 麦晓瑞死了?在外省被枪决? “这个麦晓瑞是什么时候被执行的?” 常满红说:“就是三年前吧,马小六的父亲是在看守所认识麦晓瑞的。据马小六的父亲说,他对麦晓瑞很好,麦晓瑞说反正我贩毒要死了,给你说一件事,今后,你也许能立功减刑,就这样。” 平安问:“麦晓瑞告诉了马小六的父亲,马小六的父亲告诉了马小六,马小六又告诉了武得志?那这回,是不马小六又否认自己杀人的事情了?” “对,和武得志一样,他说自己就是为了立功,其实他根本没杀人。” “那一男一女两人到底是谁?谁杀了他们?被处决的麦晓瑞?” “现在看,知道这件事的几个人,都有嫌疑。” 平安点头:“幸好,我不是刑警,不然这件案子我就会犯头昏。” 常满红笑了笑,很随意的问:“你在万宝那里的房子拆了,看好新房没有?” “那早就说着要拆,不过有几家闹,对赔偿款不满意。我早搬了。房子没顾得上看。” “局里在神苑那边还有几套房,我觉得,格局还不错的。” 平安看着常满红的眼睛,这眼神是如此的清澈,他点头说:“好,我回头去看看。” “你考研通过,是脱产还是?” “我给处里领导汇报了,孙处和主任说,不用脱产,学习紧张了就学习,不紧张,就来单位。” “这样好,不过,你就要忙点。” “忙点好,否则机器不运转会生锈。” “我看也不是,顶多运行缓慢而已。” 常满红说完转身走,平安在后面说:“满红……” “嗯?” 平安微笑说:“谢谢你。” 常满红宛若寻常,也微笑:“不用。” …… 最近一段处里配合地方银行打击恶意透支信用卡的犯罪活动,大家非常忙。平安在工作中越来越显露出他对专业领域的精通与成熟,很多经他录的口供和搜集的证据,基本曲永超审阅后,报处里就直接签字了。 经侦处办案是有着严格的制度流程的,一般是法制科接受案子,然后经曲永超、孙立东逐级签字,下来办公室决定把案子分到谁手上办,然后队里要进行案前调查,立案又有每一级的层层审批,抓人后要填留置表,留置也是有着法定时限的,不能超法定时间限制,否则要再次逐级请示。 像查询存款、搜查、扣押、报逮捕,移送起诉,这些往往是经过分队长、大队长、法制科长、处长,甚至于要常满红的父亲常斌签字,才能由法制科这边出具法律执行文书。 在处里成立之初,有个认识的错误,局里认为经侦处针对的都是经济案子,经济案子面对的都是高智商犯罪,和刑事和其他案件很不一样,觉得一般不会遇到穷凶极恶的暴力型犯罪分子,但也就是郑建新那件案子上,出了纰漏,一个普通的传唤,郑建新却狗急跳墙,给工作造成了极大的困扰,所以从那之后,一般出任务就会到枪房领取枪支。 平安到曲永超这边交了一份材料,曲永超没看,先问:“这一段忙,没顾得上问。你那房子拆迁了,住哪?” “临时租的房子。” “哦,那个咱们局里神苑那还有几套房,大小套都有,我觉得户型还不错。” “嗯,谢谢科长,最近不是忙嘛。你这一关心,我立马落实。回头我去神苑那边瞅瞅。” 曲永超这才看起了材料,而后像是很无意的说:“我记得小常住的对面就有一栋,不知道还在不在,你问问她。” “嗯。”平安答应了一声,曲永超将材料放下,在办公桌一边翻了一会,递给平安几份材料:“这是几份举报材料,涉及的是一个贸易公司偷税漏税,问题看似还很多。你办一下。” “好的,科长。” 平安并没有看手里的材料,仍旧的瞅着曲永超,等曲永超说“没事了,去吧。等着我管饭?”才走了出来。 出了曲永超的办公室,人事科的大姐见到平安,又关心了一下平安的居住问题怎么样了,还热心的给他说了好几处房子,让平安下班和自己去看看。 平安答应着,听老大姐又说房子要好了,就得继续下一步了,个人的事情要及时解决,不能耽误,你不知道不孝有三嘛,大姐认识有好几个不错的姑娘条件都很好的云云。 嗯嗯啊啊的答应完了,往自己那边回,走到半路,平安站住了。 手里的材料上写着“勇发”贸易有限公司,法人代表:赵小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