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瞪大了眼睛。 几个月来,他看过很多这样的场景。 可是,从来没有哪一次,对方身上的‘气’,如此之浓! 储玲玲身上那些黑气,气若游丝,像脸上有点脏兮兮而已。 可是,眼前大叔身上涌出的黑气,却把他整张脸都笼罩在其中。 陈锋甚至听到黑气里,响起一些声音。 “艹,我按照你们要求,改了第八稿方案,你现在告诉我,还是第一稿好?!该死的甲方!” “凭什么!凭什么我辛辛苦苦给公司卖命八年,你让一个新来的骑在我头上!” “996!9你妈!劳资996了八年,你们给过一毛钱加班费没?现在年纪大了,逼着我走?!” “明天房贷又到期了,女儿的钢琴班下个月要涨价……” “赵梅丽,你弟弟游手好闲不工作,凭什么他结婚买房子,要我们家出钱?” “医生,我不能手术!做手术我会被公司辞退的!保守治疗吧!” 这些声音有的低沉压抑,有的歇斯底里,有的充满了愤怒。 却同时在陈锋耳朵说话叫嚷, 都是同一个人的! 又冷又刺耳 像半夜太平间里,桌下忽然响起的猫叫。 中年男人缓缓抬了头,面容扭曲, 一点漆黑色从瞳孔里涌出,飞快的蔓延到整个眼珠,几乎要把要眼珠都涨开。 在时髦女生的眼里,这位中年大叔,仅仅是抬起了头,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而已。 “你看蛋啊!不要脸,没教养的东西,你妈没……” 话刚说到一半,大叔忽然朝前跨出一步, 伸手,掐住了她细细的脖颈。 女生顿时被按到了地铁墙壁上, 手背上,青筋暴起; 妆容浓烈的脸蛋上,也是青筋暴起。 不远处的大学生朝这边看了一眼,立刻收回了眼神。 头埋的更低了,朝墙角缩得更远。 陈锋想做点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或者,先拦住发狂的大叔? 不等他起身,几米外的唐装老人咳嗽了一声,从座位上起身,朝前迈出一步。 脚落地时,已经出现在大叔面前。 “年轻人,冷静点。”老人微微一笑。 然后,他伸出右手,中指和食指像是剑诀一样,在黑雾中年男子的眉心轻轻一点。 也许是陈锋的错觉, 那一双手指修长光泽,皮肤居然有了玉的质感,根本不像是老人的手。 双指和眉心触碰的瞬间,爆发出一点耀眼的光。 黑气剧烈的翻滚起来,猛地向外一涨, 紧跟着,所有的黑气全部聚集到男人的眉心,顺着两根手指,被吸进了老人的身体。 眨眼功夫,一切恢复了正常。 中年男人缓缓的收回了手,眼神茫然,好像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随着他收手,浓妆女孩也解脱了,弯下腰猛烈的咳嗽起来,眼泪鼻涕都出来了,花了妆容。 微微一震,车到站了。 “一切总是会好的,至少,不会更坏了。”老人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然后转身下车。 浓妆女孩吓得魂不守舍,逃命一般仓皇离开。 中年男人茫然的站在原地。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人的劝慰起了作用 还是酒醒了, 总之,他觉得刚才好像做了一个噩梦, 噩梦中,自己好像做了一些很可怕的事, 但是记不清了。 噩梦醒来,他觉得浑身的疲惫好像消失了,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但是,噩梦醒来,也意味着,连逃避的地方都没有了, 只能更加清醒的面对现实。 中年男人觉得一股抑制不住的悲伤从心中涌起,靠着车厢,一点点的滑落在地,嚎啕大哭。 …… …… 只因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陈锋开始了他的尾随生涯, 如果可以选择,尾随一个浓妆艳抹的小姐姐,还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爷? 大部分人,包括陈锋,在一般情况下,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 尽管前者嘴巴有点臭, 但是此时,陈锋却选了后者。 跟在老人身后,想要开口问些什么,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这位老先生,明显知道陈锋在跟着他,出地铁口的时候,回头冲陈锋微微一笑。 还说了一句‘跟我来’。 佛喽威次秘? 顺着马路走了大概十分钟,拐进了一条小街。 “这是什么地方?” 在陵江市生活了20多年,陈锋还是第一次发现有这么条小街: 两侧都是古香古色的老房子,地面是青石板的, 不宽,也就两三个人并行; 出去不远就是地铁站,隔着两条街,是最热闹的商业街,在小街口,抬头能看到CBD广场的霓虹灯。 这条小街就隐藏在闹市之中,闹中取静,一走进小街,踩在青石板地面上,好像就和大城市的喧嚣隔绝了开。 或者说,成为城市喧嚣的默默旁观者。 小街尽头,有家叫做‘食心斋’的小店。 老先生推门进去,陈锋也立刻跟了进去。 是家特色小餐馆, 不大的厅堂里,几张木方桌,有个小柜台,柜台旁放在一个大大的酒翁,也不晓得是摆设还是真有酒。 厨房是开放式的,厨台就在大厅的一侧,呈一个L字形, 在厨台后面,是一整面墙的大柜子,最显眼的位置,放着一溜排精致的小瓷瓶, 瓷瓶上贴着红纸,写着‘酸、甜、苦、涩、辣、咸、香、鲜……’等等。 应该是自制的调料,分类还挺多。 门口挂着营业执照,法人叫做‘晋云’, “晋老先生……” 陈锋终于忍不住开口。 黑气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自己能看见别人看不见? 储玲玲脸上的为什么那么少? 中年大叔身上的黑气,为什么那么恐怖? 那一指,又是怎么回事? 一大堆疑问缠绕在心头。 “你先坐,稍等一会儿我再跟你说。” 老先生摆摆手,径直走到灶台后面,修长的手指在一排调料瓶上划过,最后选了左边第三个瓶子。 打开盖子,晃了晃,然后像孔乙己一样摇头晃脑的说:“多乎哉,不多亦,根本就是见底啦,多少留一点吧。” 说着话,又是双指一并,对准了瓶口。 一滴浓到化不开的黑色液体,从指间凝聚出,落向瓷瓶。 叮咚……一声脆响。 陈锋很怀疑自己听错了。 黑色液体落入瓷瓶之中,发出了清脆的金玉之声! 不过也没什么, 既然出现了幻视,那么再有幻听,也很正常, 从只有幻听,到幻听幻视一起来,无非是一个精神病人的成长必经之路。 叮咚…… 老人指尖又‘挤’一滴黄豆大小的黑色液体,才收回手指,重新盖上瓶塞,放回调料架子上。 好像不是幻听。 陈锋还注意到,放黑水的瓶子上,贴着一个‘苦’字。 苦? 陈锋脑子里闪过之前的种种画面,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苦尽甘来的苦? 酸甜苦辣的苦? 众生皆苦的苦? 苦逼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