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蓝国的占地虽然比黑海国广袤,但是土地的丰饶程度,却是分布不均。越往都城珈蓝郡的方向,土地越丰茂,百姓越富足。越是远离珈蓝郡的地方,土地越是贫瘠。农耕难为,又没有别的进项。青壮年们不是去了其他城市做流民,就是化身贼寇,抢劫过路的商旅。 南边是贫穷,但是只要出了南边的边境,就可前往骆阳城,骆阳城人少钱多,是个销货的好地方。 不过商人们做生意不是时时都去,一般集中在三到五月,七到八月。八月末的时候,往南边走的商客就很少了的,大部分还是货物次等,或者东西少的小商人,想赶着最后一波看看能不能卖出一点儿年货,过个富足年。 黑海国、骆阳城、珈蓝国,虽然处在同一片大陆,气候却完全不同,过年的时间与风俗也不同。 骆阳城九月天气就会开始转寒,人人开始准备过冬的物资。等到了十月,几乎就没有人出门了。珈蓝国则是十二月的样子才开始进入下雪之期。黑海国的气候很暖,二三月了人们才开始过冬日。 南边有经验的贼寇早就摸清了商人出行的规律,所以九月一到,就会纷纷离开藏匿的山头,去另外找赚钱的法子。 自取名字为游侠子的贼寇团伙也不例外,九月一到,大家就准备撤退。可是一名今年才加入的新人,小名小六子的,说什么也不肯走,非要再等等有没有商旅路过。 游侠子的老大,一个蓄着一蓬胡子,常以美髯公自居的胡不美知道小六子执着的缘由,笑着问他道:“怎么,前段时间打劫分给你的东西,还不够你去村西头淇寡妇家下聘?” 淇寡妇,虽然人称寡妇,但其实今年过完年才满十七岁。正是水当当的年纪。当初她和她爹从外县流浪过来,被村西淇家用一袋粮食买了做童养媳。 淇家本来打算等儿子满了十二就为两人举办婚礼,谁晓得会千宠万疼的儿子会在成亲前半年突染怪病,一命呜呼。 淇家的老婆子觉得是淇寡妇命硬,克死了她儿子。天天对着淇寡妇非打即骂。小六子家和淇寡妇家隔了三户,有一****实在看过去,觉得淇寡妇被欺辱得太可怜,挺身而出帮忙说了几句话,谁知道就惹来一身脏水,人人都说他和淇寡妇有什么。 淇寡妇不堪流言,跑去跳河,被小六子救了下来。小六子当场和她保证,只要她好好活,他就努力攒钱去淇家将她娶回家。 所以听到小六子说他还想在山头上再守守时,胡不美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子是为了淇寡妇。 本来他想劝的,后来又想,谁最开始做贼寇的时候不是这么想的,万一还有商旅路过呢?那时候抢到的,东西可都是自己的,不用和兄弟分。毕竟,兄弟们都走了。 胡不美笑完之后,就拍拍小六子的肩膀下山了。其他人一看老大都没有说什么,自然也没有多嘴。一个个收拾好东西也走了。就留下小六子守着最多支撑七八天的柴火,等待他期待的“肥羊”。 没有人相信小六子可以等到。其实,小六子自己也不相信。但不信他还是留下了,倒不是他真的如老大所说,想碰运气再弄点儿钱,完全是,他不敢回去面对淇寡妇。 当初胸腔一热许下承诺,真的开始做了,才明白,有多难。 淇家的两口子存心刁难他,一张嘴就要一百两银子。一百两啊!这是他们这些生活在南边的人,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他已经跟着老大打劫了大半年了,有成功也有失败,攒下来的钱,也不过只有三两。 大的商旅队惹不起,小的有眼色送上一点儿孝敬也就放行了。毕竟还要在这里长久混,不能一口气把商旅吃干净。不然,别说走这条路的商旅变少,同样做着这行当的贼寇就饶不了他们。 又是一次月落日升,小六子用残破的衣袖胡乱擦了擦脸,蹲上山头观望的地方,双目放空地看着前方窄小不平的土路。 今天已经是九月初十了,如果过了今日还没有商旅出现……小六子叹了一口气,正在想是不是他也该收拾收拾回家,突然,他的眼睛瞪圆,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眨不眨盯着土路的尽头。 在望不到边的黄色土地上,一辆简朴的黑色马车正踢踢踏踏朝自己的方向行来。 小六子有一瞬间的失落――不是商旅,只是普通的赶路人。 但蚊子腿小也是肉啊! 小六子发狠地从观望点跳下,拿起他的那把已经豁了口的大刀,飞快跑下山,布置好绊马索,然后躲藏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后。只等着马被绊倒,马车里的人从车里滚出来,他就拿刀冲出去打劫! 至少,也要劫个十两银子吧! 没有钱,留下马车抵押也行。 小六子吞咽着唾沫,在心中算计道。 驾马车的人和马车里的人,似乎都不知道前方有危险等着他们。马儿奔跑的速度丝毫不缓,很快,马车就从远处的黑点儿,变成了小六子眼中清晰的画面。 马车夫是一个年轻的男人,戴着一顶大毡帽,眼睛明亮有神。脖子上围着黑色的布帛,将他鼻子及以下的地方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容貌。 他驾车的手法很老道,在坑洼不平的路上都能跑的平稳,可见是个老手。 小六子的心间闪过一抹犹疑,通常请得起老练车夫的人家,都是有点儿钱的。虽然粗看只有一辆马车,但谁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有第二辆、第三辆? 自己只有一个人…… 但这犹疑,在想起淇寡妇红通通的双眼后,消失了。小六子对着地上啐了一口,暗骂自己不是男人,被一个车夫就吓到了。 就算后面还有后援,但是这会儿还没出现。等自己抢了东西跑,也是来得及的! 干! 干了这票就可以娶了淇寡妇,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小六子握紧了手里的刀,看着马儿与绊马索的距离越来越近,默数着冲出去的时间。然而,那马在前蹄快要接近绊马索的时候,车夫突然一拉缰绳,停住了。 小六子听见马车里传出一个动听如仙乐的女子声音:“寒谢,怎么了?” 被称作寒谢的车夫明亮的眼眨了眨,含着笑意道:“没什么,遇到了一点儿小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