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8回 醋海涌难续旧好
话说章秋谷听了赛金花的故事,的确是够离奇,够戏剧的,便是揶揄了几句,却是勾起了赛金花的伤感,引得她不禁泪眼汪汪。 章秋谷见她这般模样,也觉得自己未免说得过激了些,凭空地引动了赛金花的伤感。连忙过去拉着她的手劝慰道:“总是我不好,几句话引动了你的心事。但是如今这般的时代,人生几何,去日苦多,你不必这般,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不是吗?” 赛金花拭了眼泪,瞟了章秋谷一眼,慢慢的说道:“繁华一瞬,富贵沧桑,我自家懊悔当年少不更事,贪图享乐和那一时的风光,不晓得早点给自家做个终身之计,谋个后路;到了现在这般潦倒,好梦难常,华年易逝,再要懊悔也来不及的了!” 章秋谷听得赛金花忽然的满口文绉绉起来,这几句话却说得十分蕴藉,竟像个名士的吐属一般,不觉喝声彩道:“你的谈吐倒是十分出色。想来当日妙年的时候,倾城颜色,绝代风华,洪殿撰也不知前世怎样修来的艳福,方才娶了你这样一个人。” 赛金花听了不觉回眸一笑,颊上生红,看着章秋谷笑道:“我如今已经是个老太婆了,那里还有你说的这般好?” 章秋谷道:“徐娘虽老,丰韵犹饶,着实的不差!” 赛金花听了,又是微微的一笑,别过头去不说什么。 辛修甫一直没有插话,在旁边坐着当吃瓜群众看热闹。看到这里,突然就笑了起来,章秋谷莫名其妙地看了好友一眼,而赛金花则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赛金花别转头去,章秋谷便也回过头来和王小屏说话。 辛修甫在烟榻上坐起身来,对着章秋谷招了招手。 章秋谷见了,便走过来问他什么事情。 辛修甫拉着章秋谷,就在榻旁坐下,附耳说了几句。 章秋谷一面听着,一面抬起头来打量了赛金花一眼,摇摇头道:“我和你是要好朋友,你这般大方的吗?” 辛修甫笑道:“你和我也是一样的客人,怕什么?” 章秋谷还是摇头道:“话虽然如此,不过我还是有些不便。” 辛修甫道:“这是我自己愿意的,又不是你的意思,有什么不便?” 赛金花坐在那里,见辛修甫、章秋谷附耳说话,章秋谷又抬起头来看她,心上早有几分明白,脸上便红起来,低下头去。却又溜转秋波,暗暗的偷看他们两个人的举动。 只见章秋谷对着辛修甫还是不住的摇头,辛修甫殷切的对他说道:“这个事儿是用不着客气的,你又何必这般的推托?况且这个里头别有一个缘故,我细细的和你说就明白了。”说着,便又附着章秋谷的耳朵说了几句。 章秋谷又看了赛金花一眼,眼珠一动,微微的笑了一笑。 辛修甫附耳又说几句,章秋谷垂眸沉吟着说道:“虽然如此,不过我自然有我的主意,你就不必再劝了。你想怎样,你自己自便便好,不要非得拉上我。” 辛修甫仔细看了看章秋谷,有些不明白好友这是转性了?呵呵的笑道:“你们方才已经私自先行交易的了,哪有到了这时候,反倒不答应的道理?” 章秋谷不再说什么,只是看着辛修甫微微一笑。 辛修甫不死心还想再劝,章秋谷便对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只管玩儿你自己的,我感兴趣的是她的故事,不是她这个人,你可明白了?” 章秋谷已经把话说到这种份上,辛修甫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正在这时,只见王小屏在外面同一个中年丽人款步进来,对着章秋谷似笑不笑的叫了一声“二少”。 章秋谷举目看时,原来就是那位卧云阁的女东家董芳。 章秋谷连忙答应一声,对着她点点头。 董芳星眼微横,蛾眉半蹙,瞅了章秋谷一眼道:“二少,你倒是有良心呢!” 章秋谷看着董芳的那般模样,这是生气了?而且还是冒着酸气的气?回过头来再看赛金花时,只见赛金花侧着脸坐在那里,看着章秋谷微微展笑,见章秋谷忽然回过头来看自己一眼,赛金花连忙别转头去,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章秋谷看了辛修甫一眼,意思是这个女人是你的,然后回过头来对着董芳道:“我们到那一边,拣了房间坐一回儿如何?” 董芳抿着嘴不开口。 王小屏哈哈的笑道:“你还不知道吧,董芳已经来了好一会儿,就在对面的房间里看了多时,我们都不知道。” 章秋谷听了,知道董芳这是翻了醋缸,不过自己也没干啥呀,不就是听听故事嘛,听故事也能引发醋海大战?回头又向辛修甫飞了个眼风。 辛修甫会意,走上前来拉着赛金花。 赛金花是何等伶俐的人,心上早已经明白,微微一笑,对着辛修甫说道:“我走了,晚些时候就请你们过来吧。我住在连福里第九号,可别忘记了呀。”说着,又飞了章秋谷一眼,径自翩翩而去了。 这里董芳见赛金花走了,便对着章秋谷冷笑一声道:“二少,你倒是真的好呀,我一直等着你,你倒是来这里寻开心了!” 章秋谷笑道:“真是冤枉,我何曾在这里寻什么开心?不过这个人是辛老爷的旧相好,多年不见,如今在这里遇见了,大家免不得要叙叙旧,与我有什么相干。” 董芳又冷笑道:“既然是辛老爷的相好,不关你的事,你为啥要与她吊膀子?朋友的相好,你也要去截胡,你都不觉得难为情吗?” 章秋谷觉得董芳的醋吃得莫名其妙,申辩道:“你们听听,这又是信口冤枉人的话,我何曾和她吊什么膀子?” 董芳瞟了章秋谷一眼醋意浓浓地道:“像你这般规矩的人,哪里肯与别人吊膀子,刚刚吊膀子的那个人,是只畜生!” “畜生”,这话骂得太过了,章秋谷的脸色有些不太好。这个女人简直是无理取闹,一上来就打翻了一大缸的醋,如今又不干不净地喷脏话,让他很是不喜,脸色就有些不悦地说道:“你这个人怎么开口就骂人?” 董芳没有看出章秋谷的不悦,还是兀自沉浸在自己的醋海中酸气腾腾的,呸了一口道:“你说你不曾吊膀子,我骂那个吊膀子杀千刀的,不是骂你嘛!” 章秋谷懒得和这种无理取闹的没品女人计较,淡然一笑道:“算了,算了!你爱说啥就说啥吧。”转过头去没再搭理她,而是问王小屏,“你刚才做什么去了?怎么一眼没照顾到,你就不见了?” 王小屏笑道:“我着人去叫海秋了,等会儿我们找地方打牌。你不在这段时间,我们打牌都提不起兴趣,海秋已经嚷嚷好几次了。今天要不是他临时有事,就和我们一起去看你了。” 董芳一听这话,连忙接过话茬说道:“还要找什么地方?不是说好要去我那里的吗?” 王小屏没说话,看着章秋谷,辛修甫也是看着章秋谷。章秋谷刚才脸色不好,董芳没注意,他俩可都是看得清清楚楚。 章秋谷点点头,站起身来。既然是已经事先说好的,想必王小屏叫陈海湫也是到卧云阁董芳那里的,他没必要计较那些芝麻绿豆的事情,那样岂不是他也一样没品了。 几个人一边往外走,董芳还没忘记刚才那茬,又在拉着章秋谷说:“二少,你可是要做个海货铺子的东家吗?” 章秋谷自然听明白了董芳的意思,扭头看着她,没说话,而董芳也不等章秋谷接话,自顾自地又说:“你不开海货店,要那么多老蟹做啥?” 这一句话,说得王小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刚才辛修甫与章秋谷说悄悄话那会儿,王小屏已经出去了,所以辛修甫与章秋谷,以及赛金花之间的互动,他并不知道。 章秋谷却是微微一叹,没说什么,也没啥好笑的,大步地往前走去。 辛修甫在后面看了看董芳,又看看章秋谷,摇摇头。 几个人到了董芳那里,坐了没多大会儿,陈海湫就到了。兄弟几人又是一阵神侃,当然章秋谷又给陈海湫讲了一遍天津和北京的事情,吃了一顿便饭,几个人打了八圈牌,章秋谷给了她二十块钱,董芳谢了一声,收了进去。 看看时间还不算太晚,还不到夜里十点钟,几个人便站起身要告辞离去。 董芳见章秋谷也要走,急了,一把拉住章秋谷说道:“你怎么也要走?” 章秋谷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不过,如果说以前,那颗猎美小玻璃心还有那么一丢丢的悸动,而如今,小玻璃心被醋给熏得睡大觉了,而且还是深度睡眠,千呼万唤,敲锣打鼓都不带醒的那种,让他感觉兴趣缺缺,提不起精神。他轻轻拉开董芳的手笑道:“你应该知道,如今的我不比从前,我不能在外面留宿。” 董芳的另一只手又拉住章秋谷的衣服,拉得紧紧的,眼中的焦急,期待,渴望,眷恋,浓得要滴出水来,眼睛里已经是水光潋滟了:“可是你明明……” 章秋谷打断她的话:“明明什么?我是应允来看你,我已经来了,我的承诺已经兑现了,不是吗?” 董芳的嘴唇有点哆嗦:“可是……,可不是……” 陈海湫看不下去了,张嘴正要说什么,辛修甫一把拉住他,轻轻摇摇头。陈海湫眨眨眼,不明所以,不过他还是闭嘴了。 章秋谷笑道:“我真的不能在外面过夜,以后……”说着,从兜里拿出一张一百块钱的钞票塞进董芳的手里,握了握她的手,“你好好保重!”转身大踏步地离去。 董芳呆呆地看着章秋谷离去的背影,很是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他们先前都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她不懂!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不知所终,一过如烟。一切都是那么的懵懵懂懂。所以,脑电波不同频的人,真的很难产生共鸣;所以,男猪脚毫不迟疑地转身而去,留下一地的迷茫和越来越远的背影。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