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8回 闹包厢戏馆争风
话说辛修甫等几个好友相约来到戏园子看戏,结果发现,这戏似乎有些热闹,不仅台上是戏,台下更是戏。不过,台下的女人们都已经那么入戏,表现得那么明显了,台上咋没啥回应呢? 辛修甫看了有些不甚理解,心上疑惑,暗自揣度着:或者是那班女子面貌丑陋,他看不上眼,所以不去理会也未可知。便又转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那班女子一番。 只见那几个女子,即有面貌生得平平常常并不出色的,但是有几个的确生得十分出彩,艳色无边的,不过并没有太过丑陋的。 辛修甫想来想去,始终想不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便和王小屏、陈海秋两个人说了。 王小屏和陈海秋也留心看了一回,果然觉得那几个女子虽是十分挑逗,谢月亭却是似有若无,漫不经心。王小屏和陈海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个时候,台上的谢月亭已经做到“别妻被擒”的一场,那一个抢背筋斗也跌得十分圆稳。 陈海秋喝一声彩道:“这个小孩子委实可爱,怪不得这班没廉耻的妇人要钻头觅缝地吊他的膀子!” 王小屏听了,便取笑他道:“这样说起来,你若是做了女子,也一定要和他吊膀子的了。” 陈海来也笑道:“我不过是这般说说罢了,你又没个正经了。”正说着,忽然陈海秋回过头来,一眼看见隔壁二包里头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却铺着台布,装着碟子,还有两个花插,里头插得满满的都是鲜花,摆设得很是精致。 陈海秋便道:“怎么二包里的客人,到这个时候还没有来?” 辛修甫微微笑道:“我是进来的时候就已看见的了。这个包厢,一定是那位电报局总办宣观察的姨太太长包在这里的了。” 陈海秋不信道:“今天是礼拜六,她到这个时候还没有来,只怕不是她包的罢。” 辛修甫笑道:“你不要性急,等会儿廉小福的戏出场,她自然会来的。” 说犹未了,就听得一阵脚步声,一个案目领着一些老老少少的女人,一窝蜂地都走进二包里来。 陈海秋连忙回头看时,只见一个年轻女子领着两个婆子、两个丫鬟,嘻嘻哈哈的一边说笑一边坐下。 果然不是别人,就是在张园里看见的那个姚月仙。 这个时候的妆束和方才大不相同,打扮得粉腻脂浓,珠围翠绕,穿着一身外国纱衫裤,越发显得花嫣柳媚,玉润珠圆。 那姚月仙坐了下来,也不看台上的戏,只和那两个丫鬟咬着耳朵,唧唧咕咕的说了一会儿,也不知她说些什么。 一会儿谢月亭的戏已经演出完毕,便是廉小福的《长阪坡》登场,就见廉小福穿着一身簇新的白缎绣甲,捻着一根短短的白蜡杆枪,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上场来,台容甚是齐整,台步也十分稳健。 这个时候,不但是姚月仙的一双眼睛目不转睛的黏在廉小福的身上,就是那些楼上楼下的看客,大家的眼光也都聚焦在廉小福一个人身上。 廉小福抬起头来,眼睛往两边包厢里头飞了一圈儿,见到了姚月仙喜孜孜的正在包厢里看着他微微含笑,一波波的高压电丢了过来,便不由得心花怒放,抖擞精神。那混战的一场,一路枪花使得滴水不漏。“投井”的一场,更是添加了几个大翻身,旋转如飞,身段活泼,演得甚是认真。只把个在包厢里的姚月仙欢喜得心痒难耐,恨不得自己跳上台去和心上人一起翻腾,一张樱桃小口大开,怎么都合不拢了。 辛修甫等人一面看着戏台上廉小福的戏,一面又要看包厢里头姚月仙的戏,台上台下都是戏,觉得有些应接不暇了。这场戏票倒是花的一点儿都不冤,值,真值! 正看到妙处,忽然就听得“豁啷啷”一声响,一个茶碗从头包里直飞到二包里来,刚刚不偏不倚,妥妥地飞到姚月仙的头上,把个姚月仙吓了一大跳,大吃一惊,头上淋淋漓漓的被浇了满头的水,一枝翡翠押发断作两截,珠花也掉了一支。 接着,就听见头包里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娇滴滴的骂道:“你这只烂污货,真真的不知羞耻,都已经嫁了人了,还要出来吊膀子,脸都不要了!” 这一下子,登时二包里头闹哄哄的大乱起来。 姚月仙被砸了满头水,又听见隔壁包厢有人骂她,便明白隔壁的这个人一定也是廉小福的相好,顿时又恨又妒,心头那一股发着酸味儿的怒火便是腾腾地就燎原起来,顿时就按捺不住,也顾不得这是大庭广众之下,顾不得脸不脸的了,跳起身来厉声骂道:“你是什么人?我并不认识你,吃醋也没你这般的吃法。你倒是有脸骂我,说我不要脸,你就有脸要脸了吗?你要是要脸,也不至于跑到戏馆里来争风吃醋!我吊我的膀子,关你屁事,要你来说三道四的!你有本事,过来让我见识见识你究竟是个什么鬼。躲起来拿个茶碗偷袭我,你还有没有王法了!你打断了我的一根押发,你好好的赔给我,如若少一个铜钱,你试试看!”一面说着,喝叫手下的那几个丫鬟婆子道:“你们都跟着我到隔壁去问问这只烂污货!”说罢,便立起身来往外就走。 那头包里头的那个女子,听到姚月仙的这般痛骂,本来就妒火熊熊了,这一下更是妒火加怒火,直接就熯天炽地,燎原成了火焰山,凡人手段都无可奈何的那种,把两只小脚在地下乱顿道:“我吃醋自然有吃醋的道理,你倒是有脸说出这等话来!我与廉小福在四五年钱就是老相好了。我是挂着牌子规规矩矩做生意的,搭戏子轧姘头,也没啥稀奇的。倒是你这个不要脸的,明明已经嫁了人,宣家的姨太太,居然还有脸出来轧姘头!”一面说着,一面也挺身而出,直迎上来,刚刚和姚月仙打了一个照面。 姚月仙本来是好好的坐在那里正在和心上人放发电大招儿,玩的不亦乐乎,却突然祸从天降,被人泼了一头的水,不仅打断了她的好事,又打断了一支押发,这叫个恨呀,简直是此恨绵绵无绝期,恨不得把这人一把扭过来锤个半死,方才能把眉头和心头的恨擦掉。如今见这个人直迎上来,抬眸仔细一看,只见这个女子约莫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头上梳着一条油晃晃的朴辫,没有什么插戴。身上也穿着一身外国纱衫裤,不穿裙子。身量苗条,丰神妖丽,蛾眉直竖,粉面通红,恶狠狠地直扑过来。 姚月仙也不是吃素的,哪里肯让,撸胳膊挽袖子地拉好了架势准备要大干一场。为了自己的爱情而战,动力杠杠滴!马力十足,火力全开。 好嘛,两头头顶着熊熊火焰的斗牛,眼看着就要撞到一起大战三百回合了。 吃瓜群众们表示这个戏比台上的戏精彩了千倍万倍,于是也不看台上了,纷纷跑过来围观这场戏外戏。 不过两只斗牛正在拉开架势,火力全开要交手的时候,几个案目听得楼上大闹,连忙飞一般的跑上楼来,急急忙忙地将这两只斗牛给拉开了,苦口婆心一顿劝解。 这个时候,辛修甫见他们大闹起来,也都立起身来张望。 只见那姚月仙被案目拦住不停地劝解,她想上前去都行动不得,哎呦姐的小暴脾气,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指着那个女子就是一顿河东狮吼道:“你们大家听听,世界上哪有这般的道理。别人家就是再吊膀子吃醋,也是懂得要脸的,也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闹,明目张胆吃醋的!还说你是他四五年的老相好。就算是四五年的老相好那又怎样?你没本事留不住人,还有脸拿这个说事!你有本事去管好你的相好,让他对你一心一意,不去吊膀子,没本事就别出来丢人现眼!” 那女子听了姚月仙的这番说话,更气得金莲乱顿,醋火怒火一起燎原,指着姚月仙骂道:“我本来就是吃把势饭的,吊膀子也是正当的生意,没啥稀奇。却是你这个不要脸的,竟然还出来吊膀子!你这是姨太太做得不满足了,再要出来做倌人?别人与他吊膀子倒还是说得过去,独独是你这个姨太太,你要是还对他纠缠不休,我就要你好看!我倒要看看你能有什么法子!” 姚月仙却是撇了撇嘴,很是不屑地说道:“哎呦喂!我是吓大的呀,真真是被你把魂儿都吓出来了呀!你不许我吊他的膀子,你凭什么?你要是真有本事,只管去看牢了他,不要放他出来吊膀子。你说不许我吊,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就偏要吊定了他,你有什么本事尽管放马过来,我接招就是!我倒要看看,究竟谁能笑到最后!” 一席话,把那女子说得大火已经不是燎原了,而是烧出凡界,烧到人家神界去了,指着姚月仙的脸大声骂道:“你有脸再说个试试!我立刻去叫宣家里的人来,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嚣张,有胆子你别走,我这就去叫人!” 姚月仙听了这句话,大吃一惊,一时间不敢再蹦跶了。她嚣张是不假,但是限于宣家人不知道,否则她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这一下,是真的抓住了姚月仙的软肋,噎了一股子怒气,憋着气放不出来又吞不下去,一张脸涨得通红。 这个时候,楼下的那些吃瓜群众,听得楼上闹得天翻地覆,很好看的样子,也被吸引了过来,不由得都立起身来探头张望,一霎时人语喧哗,万头攒动。 那门口的红头印捕,听到动静,便是靴声橐橐的走上楼来。 正是:月照明河之梦,神女生涯;风吹妒海之波,摩登业界。 本来应该是很热闹的一场八卦大戏,没打起来,吃瓜群众们表示不过瘾,然后,就把手里的一排赞又暗搓搓地塞回到衣袖里。唉,妥协了,只好下一回继续聊八卦,那些赞,别再往衣袖里塞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