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西萨城的进出限制令在延续了大约两三天之后便慢慢取消了。由于皇帝已经知晓了精灵刺客背后所在的组织,而这组织本身又是存在了许多年的一个神秘结社,使得限制令本身失去了特别的意义。为了不使民怨沸腾,迪略特明智地恢复了交通和物流。 西萨城虽然不是整个坦博兰斯帝国最大的都市,但却是各种设施最全最完善的所在。每一任皇帝都在它上面倾注了自己的心血和才思。不论是竞技场还是大图书馆,不论是戏剧院还是烽火台,在这些建筑的上面层层叠叠地布满了帝国的历史,这是一部活的帝王谱系。 在棕熊酒馆中被凯艮削掉天灵盖的立地仙,其实和绛红玫瑰本身并没有多大关联。他的暗藏兵器虽然涂有百日醉之毒,但那其实是他从某个地下黑市里给搞来的。 他的两个同伙,平时都靠着这位大哥过活。如今一旦失去了靠山,便突然之间没有了方向。 西萨城不但地面设施十分壮观,连带着地下的一些生活辅助管道也异常齐整。来自帝国四面八方的流浪汉们,既然不能在地上称王称霸,那就在地下另立一套规则。他们在别人掩鼻而过的下水道内筑起了自己的城堡,当起了水沟之王。他们白天在地面上乞讨、行窃、坑蒙拐骗,一到晚上就撤退到地下排水沟中,过起了真正的神仙日子。 那两个立地仙的伙计当天回到地下堡垒之后,当即便向里面的兄弟们诉起了苦。这些人有福基本不能同享,有难却经常可以同当。他们被地面上的王公贵族及各级大小官吏欺负得太久了,内心里早就储备满了犯上作乱的种子,他们只要被人轻轻一拨弄,就能掀起十级大风、五十米巨浪、一百年干戈。 立地仙在这个地下社会里颇有一些小名气,如今却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大家伙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其中一个管事的、有点号召力的大头头说道:“皇帝老儿都对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小小公爵的跟班竟然敢下如此狠手,我们现在要是不教训教训他们,整个西萨城就没法混了!” 他话音刚落,马上就被一叠连声地抗议所淹没,大家都强烈要求对那个公爵及其手下施加一点颜色瞧瞧。有个立地仙生前的酒肉朋友大声喊道:“老哥,只要你发话,兄弟我愿意打头阵!杀人的事情,我也没少干,唯独就差这些爵爷们还没碰过了。现在天这么热,动动刀子、放放血真是再惬意不过的事情了!” 大家循声望去,只见那人生的五大三粗,身材之魁梧根本就不像是个乞丐,他除了身上穿的破了一点以外,五官还格外透露出一股英气。 大头头笑着道:“原来是大锤兄弟啊!你要是办事,我肯定放心的!” 瓦尔特,绰号大锤,他是木匠出身,家里的遗传基因很好,各个都是身高腿长的大高个。他的父母死于一场流行病,他为了照顾好自己的弟弟妹妹们,除了做木工活计以外,还常年在外帮人做一些体力活,比如搬运建材之类的东西。他时运不济,有一次做活的时候,不小心把某个站在边上监工的家伙给活活砸死了,这下可闯出了大祸,那人的亲戚是帝都里的大官,而这大官又认识当今宰相卡利尼昂。原本这桩案子,瓦尔特由于过失杀人,最多被判十年左右,可由于法庭受到了外力的胁迫,当即就改为了二十年。 一个人可以有几个二十年呢?瓦尔特当庭反驳,并向主审法官说明自己家中还有几个尚未成年的弟弟妹妹们需要照料。他说的句句在理,甚至还使得某些旁听者落出了眼泪,但法律是严肃的也是残酷的,法律终究只为某个层面的人而服务。二十年的判决结果无法更改,勤劳肯干的木匠眨眼间就成了一名帝国监狱里的囚犯。 他进去的时候,二十岁不到,出来的时候四十岁不到。他的弟弟妹妹们早就没有了音讯,他在这世界上成了一个孤苦伶仃之人。他虽然还握有木工手艺,可却没人再敢任用他了。那家被害人经过二十年后,仍然没有要忘记对他进行残酷的报复。他们利用权力及影响力,使得瓦尔特的形象成了人见人怕、十恶不赦的恶魔象征。 木匠走投无路、万般无奈之下,只得随着那一些三教九流的家伙来到下水道鬼混。他的绰号铁锤,也是这帮人给他起的。因为他力气大,每次出去办事,总在后面帮忙处理一些突发状况,已经有好几个可怜虫命丧他手,脑袋被砸开了花。 大头头有点智谋,他把众人的火气压在了可控的范围,因为火山喷发固然骇人,但只有找准时间点,一瞬间喷涌而出,才能形成最大的破坏。 下水道的这帮化外之民们整整花了三天时间讨论了行动的具体方案,他们在某些方面比坦博兰斯帝国的将军们更加专业,他们把仇恨和怒火转化成了谋略,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地面上的那些贵族们一点颜色瞧瞧。 …… 阿尔伯特恢复健康的第二天,本尼迪克便早早地来到地牢中将那位精灵刺客带出,此去丹斯森林,路途遥远,皇帝特地派了两个帝国禁卫军陪同。红衣主教在远行之前,暗地里和鲍罗特公爵通过气,催促其早日离开帝都,以免有什么变故发生。老鲍当然也知道这其中的利害,但由于皇帝在竞技场内被贼人谋刺未遂,再加上庆功宴席上气氛不是太融洽,原本那些准备吃完饭后就各自回到家园的公爵、伯爵们一时半会儿都不敢擅自行动,都在等待迪略特皇帝的指示。 也不知道是由于太忙还是其他什么缘故,反正皇帝那边一直处于缄默状态,并没有公开表过态,这样一来,各个爵爷和贵族们都陷入了惶恐和尴尬之中。他们原本就是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前来的,现在事到临头了,却仍然十分慌张。 伊莎贝拉皇后平时并不干预国事,但这次却不同,毕竟这么多贵族都呆在帝都内,若是自己的丈夫一时不周全,把他们全都处死了,那可就是千古罪人了。她由于几天都没有等到迪略特来自己卧室就寝,便主动带着侍女和仆从一路迤逦赶往皇帝办公的大厅。 迪略特做事的时候不许有人打扰,门口的侍卫们不会放行任何一个人,即便是皇后也是一样的。但伊莎贝拉今天是为了要劝解皇帝切莫大开杀戒的,她无论如何都要进去面见迪略特。侍卫们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毕竟对方是皇后,万一哪天枕边风一吹,这遭殃的可就是自己了。他们面面相觑了好久,终于有个胆子大的人同意去和皇帝通报一声。 迪略特在桌上运笔如飞,帝国海量的公文急件,他全部都能过目不忘。宰相卡利尼昂曾经好心好意劝解过他,要他不必事事躬亲,但他却怎么都听不进去,他是那种完美主义的人,凡事要是不经过自己的检看,心中就总是会七上八下。 那个胆大的侍卫小心翼翼站定在皇帝桌前,等待他的注意力可以转移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迪略特似乎永远沉浸在了这无尽的国事之中,他丝毫没有抬眼的意思,甚至连笔头都没有停过。 那个侍卫被皇帝的这股子劲道给感动了,他为了传达皇后想要觐见的意思,轻声轻气地小心说道:“陛下,您歇息一下吧,皇后她已经在外面等候许久了!” “哦?什么?皇后怎么来了?”迪略特被打断了思路,一时半会儿还没缓过神来。他望了望那个毕恭毕敬甚至略微有些发抖的侍卫,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微笑,“不用怕,既然皇后来了,就让她进来吧!” 伊莎贝拉款步而行,她眼见迪略特脸上沉沉的倦意还有那眼睛里布满的血丝,心中十分不忍,她礼数完毕之后,主动用早已准备好的特制湿毛巾,给皇帝亲自擦去脸上的晦暗和疲劳。 迪略特只是握了一下皇后的手,随即又埋头到了公文之中。皇后对于自己的梳洗抚弄并没有影响到他治国理政的思路。 伊莎贝拉不失时机地说道:“陛下,北方圣城罗姆已经夺回,那些德瑟特异教徒也被赶回了冻土中,您的庆功宴同样十分顺利地完结了,爵士们还有贵族们都期盼着能够早日回到自己的家园。您一言九鼎,大家都等着您的意见呢!” “哦?”迪略特像是才注意到这件事一般,他望了望皇后那率真的眼睛,叹了口气道,“那就依你所言,让他们都各自散了吧!” “谢谢陛下。”皇后满心欢喜,她的丈夫就是性子太暴烈,一定要有人从后加以正确引导,才能做成一代千古明君。 可惜,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皇帝的老丈人洛伊尔公爵带着伊洛斯将军风尘仆仆地赶来要求觐见。他们是皇帝的心腹,侍卫们通报起来可比刚才要麻利得多,而皇帝也似乎比刚才要精神许多,他离席相迎,准备听取两位所收获的情报。 欲知那两大奸臣究竟带来了什么令人值得兴奋的消息,且听下回接着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