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从圣这会儿还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呢。 听得梁辰此言,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场去世。 开玩笑。 我堂堂孙家嫡长孙,需要你这个乡下来的傻小子罩? 还有啊,什么叫说话不过脑子? 骂谁呢你! 所以孙从圣压根儿没接梁辰的话茬,只是狠狠地翻了个白眼,随后就继续哼哧哼哧地往上爬了。 梁辰对此并不在意,只是笑着道:“没事儿,你慢慢儿考虑啊。” 说完,梁辰也不着急赶路,而是转过头来,又对身后的那个女孩儿问道:“这位唐姑娘,看你走得这么吃力,要不要我拉你一把?” 唐诗诗微微一愣,随后摇了摇头,喘着大气道:“谢谢……不用了。” 梁辰倒也不强求,只是轻笑了一声:“那唐姑娘加油。” 言罢,梁辰身上的灵气光辉就如同是火苗遇到了烈油,竟骤然朝上拔高了三寸及许。 平地有风起,渐欲迷人眼。 直到这个时候,唐诗诗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是如何知道自己姓“唐”的? 可惜的是,唐诗诗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便只觉得眼前一花,再一抬头,梁辰的身影已经从原地消失不见,仿佛化作了一朵血梅,随风而飘,翩翩然,便已去到了汪清伦的身侧。 此时的汪清伦已经感觉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了。 他身上的灵气有些飘忽,这是气海枯竭的前兆,双腿都在微微打颤,早已没有了先前与方术交谈时的气定神闲。 他之所以咬着牙还在迈步向前,除了惊人的意志力以外,更重要的,是心头的那一丝不甘。 前方不足三丈处,便是方术了。 跟汪清伦一样,这会儿的方术每迈出一步,都如同是在与千钧之力抗衡,他的腰躬得极深,仿佛是在负山前行。 汪清伦当然知道他与方术之间是有实力差距的。 但毕竟大家都是一气上境,就这么输了,着实有些不太甘心。 所以他还在坚持。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却突然从旁边响了起来。 “汪师弟走这么快干嘛……呼呼,也不等等我,嗬……害我追了许久。” 闻言,汪清伦差点儿把眼珠子都给瞪出来了。 他非常吃力地转了转脖子,看向自己的右侧,正好迎上了梁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这一次,梁辰没有笑。 汪清伦也已经连“梁师兄”三个字都喊不出来了。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中渐渐漫开了一道道血丝。 然后脚下一软,突然一个打滑,摔倒在地,随即顺着那陡峭的青石长阶,朝下滑去! 梁辰没有伸手去拉。 更没有发出惊呼。 他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在心里轻轻摇了摇头。 “装得跟个七八十岁的老狐狸一样,结果这定力还是不行啊。” 随后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再次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到了此时此刻,即便是梁辰,也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他的气海还很充盈。 但他的每一寸肌肤都在撕裂,每一根骨头都在尖叫,甚至连眼前的景象都开始稍显模糊。 梁辰心中很清楚,如果照此下去,他即便能赶超方术,也无法再往前走太远了。 可问题是。 超越方术就是梁辰的最终目标了吗? 当然不是。 正如出发前那位祝师兄所说的,在这条登山路上,唯一的敌人,只有自己。 梁辰心里面比任何人都清楚,这还远远不是自己的极限。 他迈着无比沉重的步伐,一步一个脚印地继续朝前。 他的表情越来越肃穆,灵气的输出越来越疯狂。 只用了不到百息的时间,他就已经追上了最前方的方术。 再往前,已经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了。 于是他停下了脚步。 感受着山间的微风,不惬意,反而有些刺痛。 方术当然也看到了梁辰。 但他已经无法做出回应了。 甚至连思维都变得有些迟钝。 方术到极限了。 他的眼前开始有些发黑,气海的涌动开始便缓,在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方术一屁股坐倒在了石阶上,保住了自己的胜利果实。 此时的他已经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可他还是努力地转了转眼珠,似乎想要看一看那个被他称为土包子的少年是否停下了脚步。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叹息。 “行吧,我摊牌了。” 方术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但他看到了一抹比鲜血更加深沉的红芒冲天而起。 感受到了一股无比强大的灵气波动震慑四方。 …… 就在鹿鸣书院一众新生被这场登山小考折磨得****的同一时间,在葬剑山主峰的峰顶处,正有几道身影席地而坐,当首一人,正是前不久刚与梁辰分别的书院三长老,张行之。 而在张行之的身边,则还有六位袍色各异,神态不一的人影,或认真,或慵懒地看着身前的那一方水镜。 这六人年纪各不相同,有的看起来如十六七岁的少女,有的看起来像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还有的须发皆白,垂垂老矣。 他们便是鹿鸣书院六大院的院主。 而在这六人的身后,则还站着一群面露好奇的少男少女。 大部分都是外院弟子,身上统一着灰衣。 这就让场中为数不多的几个衣着鲜亮的内院弟子显得鹤立鸡群了。 相比起外院弟子,内院弟子不说修为,单纯在在服饰上就有很大的区别,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只不过跟那六位院主大人一样,他们衣服的主色调也有些许的区别。 或金或白,或蓝或红,不一而足。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书院的教习也各自散落在四周,关注着这场数年才能瞧上一回的热闹。 其中就包括之前曾与梁辰有过一面之缘的袁通,袁教习。 或许是碍于场中有院主大人们在场,大家都表现得很克制,即便眼中不时露出惊疑之色,也鲜少有人发出声音。 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于峰顶前坪的最前方,伫立着一方水镜,上面所显现的,赫然便是梁辰等人的登山场面。 所以换句话来说,从登山小考开始的第一秒钟起,梁辰等人的表现,便一直处于一场实时直播中! 而不管是张行之,还是那六大院主,都是这场考试的主考官。 按照往年的习惯,一般在新生入学的时候,像书院长老这样的大人物,是鲜少会到现场来观看的。 但今天张行之却来了,多少让人有些意外。 对此,张行之也没有解释原因,坐下之后,便自顾自地拿出了一只酒壶,一只小碟,一边喝着酒,一边磕着碟中的毛豆。 这一幕让诸位外院弟子多多少少有些幻灭的感觉。 但对于六位院主大人而言,却是见怪不怪了。 甚至从旁边还伸出一只枯瘦干瘪的手臂,来跟张行之抢毛豆吃。 张行之瞥了一眼那个头发蓬乱的瘦老头儿,没好气地撇了撇嘴,却是没有阻止。 于是那人得寸进尺地开口问道:“三长老可是咱们前山的稀客,这次过来,是不是看上哪个好苗子了?跟我说说呗?” 张行之没搭理他,倒是旁边有位紫衣老者沉声道:“萧院主,三长老当前,还望你自重。” 一听这话,萧老头立刻就不干了,转头便回怼道:“我自重?你看看你旁边的老汤,半个身子都快躺在地上了,我赌他百息之内就得睡死过去,还有温三娘,一大早就跟老顾在那儿卿卿我我的,也不怕让学生们看了笑话,你说我不自重?” 此言一出,那个半躺在地上的老者似乎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轻鼾,于是空中有惊雷落下,笔直地朝萧老头劈去。 而另外一位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则眼中媚意更盛,将搭在旁人大腿上的手指轻轻抬了抬,凭空闪过一缕黑气,轻飘飘地印在了萧老头那鲜红的长袍上。 萧老头怪叫一声,赶紧往旁侧滚去,手腕一翻,将一颗流光璀璨的丹药送入口中,正欲反击,却听得一道厉喝及时炸响。 “都给我住手!” 话音落下,空中惊雷便如那春日残雪,瞬息而融。 至于少女抛出的那缕黑色气线,则无力落在了地上,渗出一道深及数尺的孔洞。 见状,萧老头倒也不嫌脏,赶紧又把嘴里的丹药给吐了出来,在衣服上擦了擦,优哉游哉地收入了怀中。 “师尊当前,你们这些人是想要造反吗!” 说话的是一位目若星剑的中年人,身着青袍,手执朱笔,满脸怒容,似乎颇有一言不合就生死相向的意味。 萧老头连连摆手道:“这可不关我的事啊,是他们先动手的。”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个被“温三娘”轻抚大腿的年轻人终于苦笑着摇了摇头,轻轻一扫自己身上的金袍道:“行了,大家都少说两句吧,三长老难得来看一回登山小考,你们搞的这么乌烟瘴气的,成何体统。” 年轻人一开口,大家都不说话了,萧老头讪讪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正瞥到张行之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从始至终,张行之都没去管几位院主之间的打闹,所以此时的皱眉,当然也不是因为这些人影响了自己饮酒的兴致。 而是他看到水镜里的其他人都已开始了登山,唯有梁辰折返回了山门处。 重新静下心来观看登山小比的几位院主,似乎也注意到了此子的异样。 于是萧老头顿时乐了:“这小子什么毛病?怎么还倒着走了呢……” 这一次,没人再跟萧老头接茬。 倒是一开始出声斥责萧老头的那位紫衣老者,轻轻点了点头道:“最前面的应该是方家的方术吧?反应倒是极快。” 似乎已经开始闭目养神的老汤再次打了一声轻鼾。 大概是在对此表示赞同。 “不到十四岁,便有了一气上境的修为,与一气境大圆满只有一线之隔,即便放眼近十年之内,也算是出类拔萃了。” “方家不愧为沧州第一世家,前有方世洪一朝破境知命,登榜游龙,后有方葵于春闱入三甲,历圣境,现如今又出了个方术,恐怕族门再兴百年无碍。” “如此看来,今年登山小考的头名,应是此子无疑了……” 几位院主大人各抒己见,但大体上都很看好方术。 当然,期间也有人提到了汪清伦、唐诗诗和孙从圣的名字。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镜中突然闪过了一丝红光。 那是梁辰。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梁辰接连超越了登山的同门,很快便与方术、汪清伦并肩。 “此子是谁?看着有些面生啊……” “看他使用的身法,应该是黄阶的啸风引,而且应该已经大成了!” “沧州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小怪物?之前没听说过啊……” 便在各位院主议论纷纷之际,只有萧老头注意到,三长老的眉宇似乎渐渐舒展了开来。 “难道……” 不等萧老头窥破张行之的心念,身后那群围观的外门弟子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 萧老头赶紧将目光挪回到水镜上,正看见汪清伦跟个大西瓜一样,从青石长阶急速滚落,还差点儿把后面的孙从圣撞了个满怀。 可众人对于汪清伦的关注也仅仅持续了一个瞬间。 因为接下里,他们就听到了梁辰口中的那句话。 “行吧,我摊牌了。” 于是下一刻,张行之手中的毛豆惨然落地,他蹭的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满目惊骇。 “一气境……一气境大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