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妾地位低下,可以相互赠送,可以任意发卖。哪怕她本是良家女,一朝成为张家妾,也是被当做奴仆的。需要牺牲的时候,肯定是第一个被牺牲的。他要拿自家的人开刀,最佳的选择就是杀妾。 司马圣王告诉自己,不过是一个妾而已,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必要的时候,妻儿都可以牺牲,他一遍遍地这样暗示自己,但是在看见她的时候,全部都化作了愧疚和心虚。他对不起她,不管他怎样为自己开脱,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月香,你不要哭了……”他当年立在城头大骂令狐cháo时口若悬河,在大堂鼓励将士们时语惊四座。他有很好的口才,却不知该怎样来劝解她。 司马圣王在写字的时候,常常屏退仙侍。这边月香哭泣声音太大,引来了不少仙侍围观。有机灵的想上前帮忙询问,她一靠近月香,月香就被她身上仙气所震,跌倒在云毯上。 仙侍大惊:“这是哪里来的野鬼,竟然敢到天庭来?” 司马圣王这才意识到月香只是一缕幽魂,他连忙喝令仙侍退下。他手足无措:“月香,月香……” 月香一声不吭,只拿眼睛定定地瞅着他。 司马圣王突然就有些恍惚,那些被他遗忘了好久的场景,突然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起来。 那天,他亲自唤她出来的时候,她是很欣喜的。他以为她是知道他要做什么的,她盛装打扮,像是在奔赴最后的盛宴。他以为,她是甘心就戮。他以为,她是愿意为了睢阳牺牲自我。 ——或者这是他的错觉,但那时他愿意这样自我安慰。其实,即便当时她不乐意,他也会杀她。 好几年过去了,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情,每一件都惊天动地。与这些事情相比,月香之死,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可是,他清楚地记得,他说出那番话,挥剑要杀她的时候,她就和现在一样,定定地瞅着他。 战争未起的时候,整个社会风气都是风流大气的。他虽然庄重严肃,却也不是个老古板。他夸过月香清丽,也曾私底下说过她眼大而无神,是一大遗憾,如今看来,他当年竟是大误。 他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他有种想捂住他眼睛的冲动。 司马圣王低着头,沉吟良久,轻声说道:“月香,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如今已入仙籍,尽量帮你实现便是。” 月香沉默了好久,忽然说道:“如果我想成仙呢?或者,我想要我的全尸呢?再或者,我想要你的命呢?” 作者有话要说:莫名想起《宽恕》 你给我保护,我还你幸福。 你英雄好汉,需要抱负。 可你欠我幸福,拿什么来弥补? ☆、孤月香(七) 司马圣王低头思忖:“这不大好办。你身死为鬼,不能成仙。而我已经入了仙籍,我若是将命陪给你,你只怕也难逃责罚。至于你的尸首,很抱歉,我……” 月香轻哂:“我就知道。你问我想要什么,可我要的,你什么的给不了。” 司马圣王沉默,他无力反驳。她说的没错,他的确什么都给不了。 月香站起身来,向司马圣王走去。 司马圣王后退了两步,神色尴尬:“月香,你……” 月香伸手帮他理了理衣衫,轻声道:“官人,你还是这样,不拘小节。” 司马圣王表情僵硬,讷讷:“月香,我……” 月香踱步到他案前,指指桌上的字:“我能看看么?” 司马圣王怔怔地点头。 月香拿起纸来,翻了翻,笑道:“官人的字真是好看呢。月香以前看不懂,现在做了鬼,自认为识了不少字,可竟然还是不大明白呢。” 司马圣王道:“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认得也没关系。”话一出口,他又有些悔意:“月香,你到底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 月香低头翻看着他的字,并不答话。 司马圣王心中烦闷,低声喝道:“月香!”在他心里,她始终是他的小妾。 月香置若罔闻,继续说道:“官人,这字好看呢。”她举着他的字给他看,笑得一脸灿烂。 “月香!” 月香的手微微一抖,放下了字,笑得云淡风轻:“官人何必动怒呢?官人如今当了神仙,火气还这么大。” 不知道为什么,司马圣王看她这样淡然,竟然有些不悦。 月香向他款款走来:“官人,你的头发散了,月香能替你绾发么?” 司马圣王闻言,心底一软,莫名地就生出些怜惜来。她到底曾经是他的女人。记得她刚进府的时候,胆小怯懦,却不怕他。他重礼法,不常到她房里去。但是,她无疑是让他满意的。她年轻貌美,听话懂事,想来没有一个男人不喜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