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众心理,羊群效应。”一个声音替他总结道。 秦椒一扭头,发现傅亚瑟又出现了。 “你的病人不要紧吗?”她眼睛亮了亮,又有点不自在地问。 傅亚瑟抬起手腕,示意她现在已是午休时间。 过了几秒,又干咳一声补充道:“摄政公园离哈雷街很近,所以我想,来这里吃午饭倒也省时省力。” “所以一上午过去了,我们连一粒米饭都没卖出!”艾瑞克闷闷不乐地蹲下身,“廖精明也作弊了。我看见那边有好些华人,围着他的小摊吃,还拼命对别人夸好吃,一看就是他请来的演员!” “在四川,我们管这种叫‘饭媒子’。”秦椒适时教了他们一句中文,“如果东西不好吃,请再多的饭媒子也没用。” 她想了想,问艾瑞克:“你知道麻婆豆腐为什么会成为一道名菜?” “因为好吃?” “不止是因为味道好。”秦椒回想着小时候自己听过的故事,“还因为麻婆开店货真价实,诚心待客,一家小饭铺才能名扬全城。” 艾瑞克大吃一惊:“什么,麻婆居然是一个人?” “对,就像班尼迪克蛋。”秦椒说,“也真有一个班尼迪克。” “确切来说,两者并不一样。”傅亚瑟在餐车前坐下,“班尼迪克只是十九世纪一位口味挑剔的顾客,为了满足他特别的胃口,旅店老板才发明了这种奇特的搭配。而据我所知,麻婆自己就是一名厨师。” 说到这里,他朝秦椒看了看:“一名出色的女厨师。” 秦椒笑笑,点火炙锅:“午饭时间,你们想听一个故事吗?” 她首先纠正了艾瑞克的错觉:“麻婆不是脸上长麻子的老女人,她那时候还是个年轻媳妇,因为丈夫姓陈,所以被人叫做陈麻婆。” 她给他们讲陈家夫妇的小饭铺:“就在成都城北的万福桥头,离我舅舅家很近。” 那时候,万福桥是脚夫们从新繁挑油到成都贩卖的必经之地。挑着重货走得又累又饿,就在桥头夫妻小店歇脚打尖。 从前那种小饭铺,可不像现在的餐馆,都是店家预先采购好食材,等着客人上门点单。小饭铺本小利微,浪费不起,所以只会准备几样当家菜,比如陈麻婆最拿手的烧豆腐。 如果客人想吃别的,那就自带食材交给厨师,灶上只收加工费用。如此客人吃得畅快,店家也能赚钱,可谓皆大欢喜。 麻婆豆腐,就是这种来料加工的“结晶”。 体力劳动者需要重油重盐补充能量,好在油篓子里从不缺油水,拿贩油的钱再割点新鲜黄牛肉,一并交给交给陈麻婆办伙食。 “哎,我有一个问题!”艾瑞克举起手来,“我拎一块肉,他也拎一块肉,那么多客人自带食材,后厨就不怕弄错吗?” “陈麻婆不怕!”秦椒笑着将豆腐倒入锅中翻炒起来,“陈麻婆开店,炉灶直接设在堂前。客人交了油和肉,只要愿意,就能到灶旁守着看。灶上按客人来的先后次序,单锅小炒,专供一桌,无论是油还是肉,都不会混淆,也不会偷工减料。” 艾瑞克又举起手来:“客人是放心了,但厨师就不怕手艺被有心人偷学吗?” 他掰着手指头列数,如放料顺序、色味调配、火候掌握,翻炒技巧,这一切都会一览无遗:“饭店的优势可就没有了!” “没错,许多客人围观以后,还真学会了怎么做麻婆豆腐。”秦椒点点头,手中炒勺一翻,“所以大家都夸赞陈麻婆诚心待客,麻婆豆腐的名气也越来越大,小饭铺也升级成大饭馆,名字就叫陈麻婆豆腐店。” “的确是个聪明的女人。”一直默默听故事的傅亚瑟忽然道,“就算照葫芦画瓢,也未必都能复刻出完全一样的味道。” “没错,看只能看懂食材和工序,可同样一道菜,厨师的手艺也是千差万别。而且陈麻婆舍得用好食材,其他人未必舍得。” 她一边颠勺一边数给他们听:“做豆腐的黄豆不能用陈年的,泡豆子的水要过滤的砂井水,点豆腐的石膏要用陕甘北路货,豆瓣要用道地的郫县豆瓣……” 她朝锅中勾入第一道薄芡,转身取过桌上料碗,示意他们看自己用菜刀背碾碎的花椒。 “比如这花椒,正宗的麻婆豆腐就要用汉源花椒,那是中国最好的花椒,麻味纯正。从前军阀混战的时候,汉源花椒断货,麻婆豆腐店在店门上贴出告示,声明因为没有上好花椒,麻婆豆腐宁可不卖。” 艾瑞克已经听晕了:“我钦佩这个女人,但是Chiilli,她的做法对现在的我们完全没有帮助。” “谁说的?”秦椒将豆腐起锅,洒上碾碎的花椒末,“相信我,货真价实,诚心待客永远不会输!” 第147章 天啊,我吃了一座火山 白花花的米饭,红鲜鲜的豆腐,一浇一盖,香气四溢。 艾瑞克捧起餐盒猛划一口,当即惨叫出声,撮着嘴大口喘气:“烫烫烫!”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秦椒忍笑递上一瓶水,“麻辣鲜烫,这是麻婆豆腐的最低要求。” 麻,就是豆腐起锅时她洒的那层花椒末。虽然不是正宗汉源花椒,却也是她在伦敦能找到的最好的中国花椒,不似劣质花椒麻得咔喉,麻得发苦。 因为是陈年花椒,香气散了,她还特地事先焙烤了几分钟,用热气逼出香气,又混了些花生一起碾碎。 辣,就是这道菜的基调豆瓣辣。从中国超市角落里翻出来的郫县豆瓣,剁细炼熟,入锅后再加勺熟油海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