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姐,恭喜你。”一对夫妇走近,同她寒暄。 不认识,但有几分面熟。 秦椒在脑海中搜寻记忆,听见做太太的问她现在的住处是否妥当,才猛得想起他们是谁。 那是她离开满汉楼后最黑暗的日子,无房可住只能申请慈善援助。为能获得援助资格,还在海德公园里露宿了三晚,差点没冻成雕像。 突然就有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房子出现,老旧体面的公寓,还欢迎她随意使用厨房。可惜她不能丢下吕珠珠不管,只能辜负房东的善意。 后来她在无意中发现,这竟是傅马克暗中提供的帮助。所以后来无论同傅马克有多少观念上的不同,也发现这位朋友似乎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真诚,她总还是念着他的好。 “何太太,何先生,好久不见!”她朝对方感激地笑笑,“你们是要找马克吗?他在那边。” “马克?”何家夫妇对视一眼,都是莫名其妙的表情,“马克是谁?” 第140章 这不就成了恩将仇报? 马克是谁? 秦椒怔愣地看着何家夫妇:“我以为,你们来参加派对是因为傅马克的邀请……他也在BAG公司任职,应该是何先生的朋友?” 何先生皱眉想了一会儿,耸耸肩道:“真不好意思,许多年前我就从BAG公司退休了,应该没有荣幸认识你说的那位朋友。” “不过我们今天会来这里,的确是受到一位姓傅的朋友邀请。”何太太高兴地说,“傅医生说你非常擅长做猪肉美食,能处理到一点儿异味也没有,我们真的很期待。” 她压低嗓子吐槽道:“来这里快四十年,我差点儿都要忘记梅干菜扣肉的味道了。” 秦椒有点儿遗憾地告诉她,熊猫饭店也没有梅干菜扣肉,不过会有相似的“咸烧白”,不是梅干菜,而是冬菜打底,希望能为她聊解乡愁。 何太太表示乐于尝试,又想同她请教猪肉去腥的秘诀,秦椒的心思却还停在刚才那一声“傅医生”上。 “傅医生……是傅亚瑟医生?” “当然,我丈夫已经是慈恩诊所的老病号了。过去是老傅医生,这几年是小傅医生,父子俩都一样待人亲切。” 这还是秦椒头一回听见有人用“亲切”来形容傅亚瑟。 在何家夫妇口中,小傅医生仁心仁术,认真负责,对病人无微不至,实乃伦敦华埠数一数二的好青年。 万万没想到,每天都在要求病人“对食物保持高度警惕”的傅医生,突然开起了餐馆。他们完全有理由相信,这家餐馆的食品安全。 秦椒耐着性子听了两三件傅亚瑟同病人的“趣事”,心中实在如猫抓一般,没忍住直接提问:“当初你们想把房子租给我,也是因为傅医生吗?”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何太太说,当时也是很巧。他们想要空房招租,又对租客怀有各种担心,何先生在看诊时就把这事当作一个喝酒理由,理所当然遭到了傅医生的驳斥。没想到,差不多一个月后,傅医生突然来电,问他们的房子租出去没有。 “他说他想帮助一个朋友,却不想透露自己的存在。” 为了帮助那个朋友,房子必须走慈善租房中介,条件严苛而租金是市场价的三分之一。傅亚瑟表示差额由自己补上,绝不会让何家夫妇吃亏。 听完这个故事,秦椒心头五味杂陈,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何太太观察她的神色,微笑着朝她手臂上轻拍:“别介意,有时候隐瞒纯属出于善意。他们当医生的,习惯了替人选择最佳方案。” 有人要当活雷锋,秦椒并不介意,只会感激。 但因为这个人是傅亚瑟,她的心在感激和震惊中,又突然变得空落落的。仿佛那些矢志复仇的江湖侠少,一路杀到最后,突然发现杀不得,仇人竟是恩人。 还记得她因为没有租房而愧疚道歉,傅马克回答得语焉不详。她把含糊的态度视作体贴和为人不欲人知的善良,却被真正的体贴和善良隐瞒至今…… 就在刚才,她还横眉冷对,只是考虑到傅亚瑟中文俚语水平太差,才没有直接叫他“你行你上,不行就别逼逼!” 这不就成了恩将仇报? 最糟糕的是,房子这事时间太过久远,根本无法用“为了熊猫饭店”来解释。 侠少拔剑,锵然剑落,四顾茫然。 心底,一个秦椒在翻滚呻吟,欠谁人情不好,偏偏欠了那谁的……以后意见不合,她还能不能正面刚? 另一个秦椒捂着脸各种羞臊,一会儿想问“难道那个时候他真的喜欢过我?”一会儿又懊恼,想必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在那谁眼中一定是个愚蠢又可笑的白眼狼,倒衬得他宽宏大量…… 她可算是明白了,那些侠少为啥会吐血三升。 秦椒找了个借口,匆匆同何家夫妇告别,也没有惊扰其他人就溜出了熊猫饭店。上了地铁才给艾瑞克发去短信,只说自己灵感大发要回家琢磨菜单。 琢磨是有的,灵感是没有的。 她在地铁上呆坐一路,临到下车,仍不知下次见到傅亚瑟该用什么表情。 肚子突然咕咕叫起来,秦椒才意识到,除了下午茶那块司康还有一肚子气,这大半天她还什么都没吃。 伸进衣兜的手指触到一样东西,立刻如着火般蜷起来。 85%的黑巧克力。 现在,秦椒知道了,为什么傅亚瑟会认为她需要这个。 足够的热量和咖啡因……还没有剥开包装,她口腔里已弥散着又酸又苦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