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亚瑟朝后视镜看了好几次,终于屈尊提醒道:“最好打消同马克合作的念头,你们不合适。” “哦?为啥?国籍?肤色?性别还是职业?”秦椒只觉他口吻可笑,“放心,我顶多答应去给熊猫饭店掌勺,绝不玷污你们老傅家的高贵门第。” 傅亚瑟皱眉道:“熊猫饭店也不合适。马克至少有一句话正确,这家餐馆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 “这句是我先说的!”秦椒冲着驾驶座后背做了个鬼脸,“那你说,什么才合适?” 傅亚瑟毫不迟疑地给出建议:“你有一定的英语能力,又有积蓄,完全可以在英国拿到本科学历再找一份正经工作。” “厨师就是个正经工作!”秦椒将脸转向窗外,“刚才我看见有地铁标志,请让我在这里下车!” “那不是通往北伦敦的黑线。” “不管什么颜色,转乘几次总能到达。” 从捷豹上跳下来,秦椒皮笑肉不笑地挥挥手:“谢谢,再见。” 心里无声补充道:“最好再也不见!” 第14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两个月时间转瞬即逝。 傅亚瑟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安静、有序、健康。诊所业务蒸蒸日上,患者麻烦但慷慨大方。 前不久他得到消息,某大型医院肝病专科的主任医生即将退休,为了同数以百计的同行竞争这一空缺,他必须付出更多努力。 忽然就到了这天的下午茶时间。护士们争论司康的不同吃法,争着争着,就有人说如果存心打破老英格兰传统,倒不如索性再干脆些。“上一回的中国点心就非常可口,为什么不能和红茶相配?” 傅医生手中茶杯一荡,就想起了那个中国女孩。 想起她滑稽的金鸡独立,想起她圆溜溜的猫咪眼,想起她突如其来的恼怒,也想起她不知真情假意的笑脸。 不可避免的,还会想起那一天,他一反常态的失礼与话多。 不同于傅亚瑟社交圈里的任何一个女性。那个中国女孩就像一道味道刺激的中国菜,尚未经过任何英语世界的改良,突然就闯入了不属于她的餐桌。 即使及时撤走,也留下了独一无二的印记。 具体而言,就是他在车后座发现的两张五十英镑。 傅亚瑟原本打算把钱还给她,想想又作罢。虽说让女士买单不够绅士,但真正的绅士理应尊重女士的意愿。 没隔多久,就听伯尼说秦小姐找到了新工作。所以,她就更不需要这两张纸币了。 他顺手把纸币夹在《皇家内科学辞典》里充当书签,有时候翻到就会面无表情迅速翻过。 有点像一直让他耿耿于怀的那只小猫,离开时在他小臂上留下的抓痕。没有见血,只有虚张声势却软绵绵的触感。 偏偏正因为如此,反倒让他感觉糟糕。 很糟糕。 以至于他不知不觉朝红茶里加入牛奶,还心不在焉地搅拌了好几下。 雷蒙小姐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再三确认他没有任何身体和神经上的不适之后,才笑着挤挤眼睛:“别紧张,今晚又不是你人生头一回约会。” 傅亚瑟凝视着杯中浑浊的液体,在节约资源和健康准则之间摇摆。 最后他采取了折衷主义,喝了一半将茶杯放下。 “不算约会,只是请一个朋友吃饭。” “一个女性朋友。”雷蒙小姐露出一个“我懂”狡黠微笑,“凯文先生都告诉我了。” 傅亚瑟耸耸肩,并不想知道他叔叔都对老小姐说过什么。 不外乎是两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几年前因为女方去东南亚工作而分开。如今女方回国定居,必是好事将近。 这些话,最近他听家人说过太多次。如果他自己不是当事人,恐怕都会深信不疑。 事实上,他同周贝拉从未有过比“普通朋友”更亲密的来往。只是一男一女年龄相当,条件登对,就难免会被人凑成一对。 尤其是在“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华人社群。 一代又一代,他们在努力融入英国主流社会的同时,也近似顽固地坚持“婚姻对象还是要挑自己人”。 即将三十而立的傅亚瑟,近来一直在被这个传统困扰。 所以,在开车去赴周贝拉约会的时候,他脑海中也曾一闪念:不如就满足他们的愿望?周贝拉的确条件出众,又颇具贤妻良母的传统美德。 至少在婚后绝不会扰乱他的人生秩序。 就在傅亚瑟驱车赶往骑士桥时,路旁的海德公园里,秦椒正在寻找今晚的落脚点。 “你真的没记错路?”吕珠珠跟在她身后,脸上写满对路痴的担心。 “我记得是有这么几丛灌木……看,有长椅!” “这里到处都是灌木和长椅。”吕珠珠揪住她的背包系带,“今天降温了,又下了雨,睡公园会冻死的。你还是跟我回去。就算不能用电取暖,怎么说还有四面墙可以挡风。” “那不行。”秦椒摇摇头,声音从围巾堆里瓮声瓮气地传出,“那是别人的房子,偷偷摸摸住进去,就算警察不抓,我心里也不踏实。” “傻死了!他们英国人都是这么干的,要不我也不知道。”吕珠珠见说不动她,咬咬唇,“那我留下来陪你。两个人挨着挤着总比一个人暖和。” “哦,冻出病来再用我的社保号去看病?想得美!”秦椒伸出戴着毛线手套的双手,把她挡住,“快回去啦,不用管我。你看我这一身都裹成粽子了,冻不着!” 吕珠珠叹了口气,解下自己的围巾也给秦椒套上:“有事就给我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