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一雯已经42岁了,她独自在家,拉上窗帘,关上了所有的灯,点燃了两颗蜡烛,用开瓶器打开了一瓶葡萄酒。 蜡烛只是普通的白蜡,酒也只是普通的带甜味的那种,今晚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多年来,心底的秘密谁也没告诉过,包括她的哥哥。 一想到哥哥,她的嘴角就泛起一丝苦笑,和那个人一样,她的哥哥是个不服输的人。 还记得小时候,兄妹俩玩拍球,哥哥宁可把妹妹气哭也不愿意让一个球。那个人不一样,他高大、帅气又英武,是从战场上下来的。 那年他是东南交通大学的特殊委培生,属于部队培养的专业人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康一雯就已经心有所属了,那年她才14岁呀,一晃青春早已是过去式,但是她的心没有变,只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康一雯喝下一杯酒,结果却咳了起来,不过神经还是稍稍麻痹了一些,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带锁的木盒,慢慢地打开,盒子盖里一张只有三寸大的黑白照片映入眼帘。 一见到这张照片,康一雯的泪水就再也控制不住,刷地流了下来。 六年了,为什么一见到照片还是止不住泪流? 她又给自己满满地倒上了一杯,仰起头一饮而尽。 这一次好了一点,头已经开始晕了,但这至少能让她不那么痛苦。 和哥哥的戏言止于当上东南交大的老师,但她真正的目的是接近他。 他说他看过水门桥的战场,他为敌国有那么强大的工业实力而感到惊叹,他们曾在美军飞机的轰炸下保证了大桥的畅行,但是在那样极端的战场条件下,他认为我们做不到。 他是客观的,却也为了这个论断而葬送了大好的前程。 哥哥也曾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但那个错误很快得到了纠正。他则一直背负着不该由他背负的重压,即便如此康一雯仍然义无所顾地向他表达了自己的爱情。 “放弃吧!我们不合适。” 那个人只在信上留了简短的一行字。 她不知道那个时候的他遭受着怎样的压迫,但是她知道,他是对的。 康一雯长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要是你再坚强一点,我们会不会走到一起呢?” 对着镜子,望着自己渐渐老去的脸,康一雯默然。 “你们都一样!一样的冷血!一样的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她醉了。 醉着哭,直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 再醒过来的时候蜡烛已经燃尽,酒瓶还开着,屋子里散满了甜酒的芳香。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眼泪已经洇湿了桌面上的稿件,她连忙从书桌上爬起来翻看着自己一连整理了好几个月的资料,好在并没有什么大碍。 康一雯这才松了口气,拉开窗帘,天已经大亮,昨夜那番苦涩就好像是给自己打的一针清醒剂,一切都已成过往,该翻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徐航!再见! …… …… 康承业的办公桌上收到一份邮件,是东南交通大学寄来的,署名是康一雯。 小妹? 她会寄什么东西来? 拆开包裹,康承业看到封面上的一行字时,整个人呆住了——《关于金属材料和复合材料壳体水下力学特性分析》 远在东南大学的小妹已经在开始帮他做工作了。 随着包裹一起来的还有一封短信。 哥:大学已成立机器人研究室,关于水下机器人部分学校尚无相关力量予以支持,这是我多年的研究资料,经过整理寄到你处,希望对你有所帮助。妹:康一雯。.qqxsnew 粗略翻看过资料,康承业没料到小妹在材料和水下力学方面的研究已经这么精深了,他马上叫来小钱。 “把张思源叫过来。” 不一会儿张思源来到办公室。 “这份材料你看看,对你们的研究有没有帮助。” 张思源细细地看着上面的分析和一排排密集的公式,大喜道:“太好了这正是我们缺的。” 科学家往往执着于自己的专业领域,研究所的主要研究方向是工业自动化,对材料也不陌生,但是对水下却生疏得很,新组建的水下机器人研发团队完全靠着一腔热血在一点点摸索。 “有了这份材料,我们在壳体设计方面的进度至少加快了一倍,不过……” “你不用说,我知道,机器人的关键在控制系统,这几天准备一天,我们去埕北油田。” …… …… 海风四到六级,因为无遮无挡,加上又是冬日,吹在身上令人感到格外刺骨。 指着昏暗发黄的海水,曹刚飞几乎是用喊的。 “看见了吧,就这个水,下去十米就是浑地,二十米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咱们的潜水员全得靠手摸,咱们的水下电焊技术不过关,设备全是外国进口的。” 康承业恨不得把身体全缩进军大衣里,第一次见到高大的海上钻井平台时的兴奋全都丢到爪哇国了。他抄着手望着刚刚潜水员出水的地方。很混浊,不用设备仅凭肉眼就能看见里面翻涌的泥浆。 “今天的天还算好的,再早来几天你们连这个平台都上不来,前天的浪高足有20米,人站在平台上都能给刮飞。” 康承业看着当下这个“还不错”的天气,钻井平台上的五星红旗从来没垂下来过。 张思源在一旁启动设备,不一会儿他就给出参数。 “海流流速1.9米/秒,接近4节。” “极限参数是2.3米/秒,这说明咱们这座钻井平台基本上都在进行极限作业。”康承业自语。 “除了材料问题,还有能源问题、控制问题,还有机械臂在无线优越器下的控制问题……” 张思源进步很快,他一连指出几个研发方面的困难。 “只能采用电驱动!”康承业得出了自己的判断。 “电驱动?”张思源一愣。 康承业没理会,仍然自语道:“这就需要进口伺服电机,还要尽快掌握伺服控制算法……” 又在平台上做了一些基本测量,康承业就在曹刚飞的劝说下进了平台内部的休息室。 每人捧上一杯开水,喝了几口后身体才稍稍感觉暖和了一些。 康承业又想起了曹刚飞在北京开会时拍桌子的情景,在谈判桌上他还敢和日方代表当面锣对面鼓地拍胸脯,但实际困难比想象的要多很多。 “你们天天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工作,真是令人钦佩。” “不说这个了,你们要是能早点研究中水下设备我们就不用受小鬼子的气了。” 看得出曹刚飞还是咽不下那口气。 中国和日本合作开发埕北油田,说到底还是中方吃亏了,换谁也咽不下这口气,奈何国力如此,此举无异到壮士断腕。 康承业叹着气说:“请曹总工放心,我们一定尽快让水下机器人成为国家战略级项目。” “啊?还没立项呐?” 曹刚飞眼里露出失望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