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啊,伤怎么样啊?” 老万书记出现在医院病房的时候,牛师傅的脸上已经裹了一圈纱布。 “哟,咝……呜呜……” 牛师傅看起来精神很好,只是这一笑牵动了伤口。 “别说话,我来看看你。” “没事呜……没事……腮帮子没露,呜呜……” 听了牛师傅含糊的话,老万书记心里有底了。 “别说话,养好伤,就在这儿我给你批假,你看一礼拜够吗?” 牛师傅直摇头:“呜呜,试验……试验没完成……呜……” “你都受伤了。”老万书记关切着说。 牛师傅摊开两双手,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那意思是还有手。 “怎么也得歇一天,再急不差这一天,明天不用来上班儿了……对了,我有事儿问你,说话不方便就用手写下来吧……” …… …… “牛师傅受伤了,咱们的试验还能进行吗?” 望着牛师傅的车床,康承业忧心忡忡地说。 常新远叹着气道:“难说,不过老实说,我们自研的难度太大了,如果有蓝本就不一样了。” “就是说仅购买计算机还不行,还要买一台机器人样本。” 常新远垂下头,面带不甘,但还是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目前最快的方式,我们手里的资料都是60年代末,70年代初的,根据日本山梨大学最新发布,最新式的四轴机器人已经实现小型机器和小型电脑同步操作,机器臂可以在四个自由度随意变化,已经可以搬动更轻巧的零部件,甚至是集成电路板,这意味着机器人的用途更广泛了。” “我当然知道,只不过如果我们自己一点研究都不做,那真成了拿来主义了,到时候就不是风言风语这么简单了。” “比起以后,我更关心这起事故怎么定性,要是真勒令我们整改,恐怕去东京都成了泡影。” 康承业的压力很大,他清楚,由于冶金工艺不过关,机械臂大部分构件需要依靠工人手工打磨,耗时长,功效低,最重要的是机器人的“大脑”不过关,我们不仅自己不能生产计算机,自研的液压驱动根本不合格,而国外已经开始使用电驱动了,这就给机器人的制造提出了更高的挑战。 漆成朱红色的机械臂静静地阵列在车间的一角,因为仓促,事故现场的血迹还未清洗,工人师傅们对这个刚伤过人的东西敬而远之,康承业看着这个有机器人模型,这可是他半年多来的心血,然而却连样子货都算不上。 难道真的如左红升所说,自己搞机器是不是好高骛远? 康承业有些动摇,但是一直以来的倔强不愿意认输。 “你这个东西能给我仔细讲讲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万书记站在身后。 康承业从思绪中回到现实,猛地一回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万书记的脸上似乎带着笑容。 为什么会笑呢? “工业机器人不是永动机,它是根本一系列的编程,在实际操作中完成本应由人工完成的重复性劳动,比如码垛、焊接、装配。” “那和人工比,效率究竟提高了多少倍?” “这个不太好比,就拿码垛机器人来说,通常是为了搬运水泥、化肥等类似的重物,如果按一个工人一小时可以搬30包的话,那么机器人就约等于人工的27倍。当然实际不能这么算,人是会累的,第一个小时搬30包,第二个小时速度肯定会慢,这样一天算下来,机器人的优势就更大了。” 万书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你说机器人代替人工劳动后,咱们工人去管机器人,可是大部分工人文化水平不高,能管好这些高科技吗?” “并不是所人工人都会去管机器人的,只不过是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抽身出来,可以从事其它劳动,社会变革是一个系统的变化,从前全靠手工的年代因为有人发明了机器造成了就业恐慌,甚至有手工业工人砸作坊的机器,但是随着时间的发展,事实证明机器大规模应用了,工人也并没有失业,反而在各个岗位上工作得很好,原本很贵的东西通过工业化生产变得便宜,让更多的人买得起,人们的生活水平也提高了,机器人也是一个道理。” 听了这些话,老万书记深以为然,但是他还有疑问。 “我们国家在这个上面差了别人多远呐?” 康承业沉默了少顷,说道:“以美国为首的发达国家在50年代中期已经起步了,而我们国家目前是零,甚至连理论都不完善。” “你先前说美国一家工厂一年能造200万台汽车,这个数字不夸张吧。” “并不,根据公开资料显示,去年美国生产汽车1200万辆以上,而日本仅在美国外销车就高达240万辆,我们……” 万书记抬手示意康承业停下,他沉吟着说:“汽车我不知道,去年咱们国家65家大中型拖拉机厂一共生产拖拉机不到10万台,这还是在国务院提出1980年基本实现农业机械化的宏伟目标下完成的,今年产量可能会略有提高,但主要靠工人热情,并没有生产方式上的改变,你一说这数字我这心里就直犯怵。” 万书记说完久久不能平静,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稿纸递给康承业。 “这是……” “你先看看。” 康承业展开,字迹不是很漂亮,还有些歪歪扭扭,不过话说得很朴实,是牛师傅写的。康承业从头看到尾,越看越激动,抓住稿纸的手居然忍不住在颤抖。 “这真的是他写的?” 万书记笑了,这次笑得非常明显。 “是呀,最近一段时间我一直泡在工人堆里,因为我了解他们。虽然你们在搞高科技,但是我们工人的眼睛并不瞎,谁在做事,谁人浮于事看得很清楚,牛师傅承认这次事故就是个意外,因为本身就是个试验品,理应保持安全距离的,是疏忽导致的,何况伤得并不重,只是看起来很吓人。” “可是……” “信上说的不是很清楚吗?他干了一辈子技术工人,知道手艺是长期磨炼形成的,如果有一种机器能够代替人工做这种精细的重复劳动,那么我们的生产效率会成倍增长,到时候咱们国家离富强还会远吗?” 这段康承业刚看过,但是从万书记的嘴里说出来却有着不一样的味道。 万书记接着说:“一次失败并不可怕,出了点儿事故也不是我们想看到的,还要奔着最好的结果去,你说呢?康所长?” 康承业心里很久没有这样激动过了,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万书记继续说:“我现在感受到邹副书记说的那些话了,这是一场硬仗,不见硝烟不见血,但比什么都残酷。我年纪大了,现学来不及了,这场仗我是冲不到前面了,得靠你们,靠科学家,你放心,这点余热我还是能发挥的,你只管在前方打仗,后方我给你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