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雪停破晓时分。 君山派一众弟子一早便集合在练武堂,练功学剑。长年累月,日复一日,从不中断。 “好,今日的早课就到此,你们回去要勤加练习,不可荒废。齐儿、灵儿、志平你们三人留下。”华建伟满意地看着自己门下弟子的表现,临了还不忘叮嘱弟子们勤加修习。早课完毕,华建伟留下了君山派首徒与自己的爱女还有新收入门墙的小弟子凌志平,当然还有结发妻子赖氏。 待众人离去,华建伟语重心长地说道:“志平初入我君山派门下,近日来的表现出乎为师的意料。不过,修习武功剑法需要因材施教。志平算是带艺投师,武功底子如何,为师需要观察一下。灵儿,你就用我君山派的剑法给志平喂招。志平用家传剑法对阵,见招拆招。” 凌志平与华毓灵遵从师命,两人相对而立。华毓灵巧笑嫣然:“小师弟,你可要小心哦。” 华毓灵知道凌志平武功低微,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对付他对她而言小事一桩。两人你来我往,凌志平将家传剑法一一使出,无奈如何都不是华毓灵的对手。华建伟在一旁悉心指导,华毓灵谨遵父命,每每点到即止。华建伟失望之极,这就是曾经威震天下的凌家八十一路剑法?未免太不堪一击了。 凌志平的武功他曾经试过,确实稀松平常至极。起初华建伟以为凌志平有所保留,如今他打消了对他的疑虑,也许他只得其形未得其神。曾经威震天下的凌家绝学绝非浪得虚名,也许他未得真传。对于凌家绝学他曾经听恩师提起,恩师每每提及都赞不绝口,神情中充满敬畏之色。华建伟当然不相信凌志平施展出来的是凌家当年威震天下的剑法,当下又不好直言。 华建伟对着端木齐说道:“齐儿乃我君山派年轻一辈中武功修为最高之人,尽得君山派剑法精髓。志平,你可要留心观看。齐儿与你师娘过招,为师也想知道你这几日武功的进境。” 端木齐连声应道:“是,弟子谨遵师命。” 当日司州一行,端木齐亲眼目睹了那两个年轻人展现出来的武功,乃他平生仅见。端木齐在回来的路上一直思考,那两个年轻人年纪与自己相差无几。尤其是那个叫无名的少年,年纪看起来比他还要小上不少。无名的传奇他早有耳闻,真不明白那二人如此高绝的武功是怎么来的。端木齐开始怀疑君山派的武功,对君山派的武学失去了信心。 赖君怡看到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徒儿,此刻与自己过招居然心不在焉。斥责道:“齐儿!江湖中与人过招,岂能这般三心二意,接招!” 赖君怡对自己视如己出的徒儿一直都爱护有加,苦心教导。这几日端木齐的表现让她感到有些失望,下山走了一遭回来变成了这个模样。为了警醒他,赖君怡出手加重了几分力道。端木齐与师娘的武功还是有所差距的,再加上心情浮躁注意力分散,手中的长剑被师娘一招挑飞。 见状,华建伟大失所望,赖氏却出言斥责道:“齐儿!你这些天都干什么了?武功不见长进,反而有退步的迹象。” 端木齐思来想去,以自己的武功要想战胜师娘唯有出奇制胜。故而摒弃了君山派的自有剑法,使用自己平常所悟的剑招。君山派的剑法他自幼练习,也有着丰富的对敌经验,他深知君山派剑法的破绽。端木齐用尽全力出剑,运用技巧以最快的速度直取师娘剑招中的破绽之处。由于力道把握不好,若非华建伟及时出手险些误伤自己视为生母的师娘。 华建伟少见的大发怒火:“齐儿!你哪学来的歪门邪道!” 端木齐这才回过神来,慌忙下跪:“徒儿该死!请师父师娘责罚!” 华建伟脸色出奇的难看,自己最为倚重看好的大弟子如今竟这般模样。华建伟怒火未消,冷声道:“为师且问你,方才那招你是跟谁学来的。” 端木齐不敢有所隐瞒,如实道来:“启禀师傅,这是弟子无意间领悟所得。” 华建伟这时脸色才稍微好转了一点,语重心长地对着端木齐谆谆教诲道:“君山派剑法你自幼修习,自然清楚其中的破绽。那为师且问你,方才为师用的招式是不是与你师娘所使用的是一样的招式。你自己胡乱领悟的剑招,为何会被为师所破。” 端木齐一直以来敬重恩师,端正自己的态度说道:“自然是师傅内功精深,对本派剑法领悟更深。” 华建伟一捋胡须,露出孺子可教的赞许说道:“武学一途讲究循序渐进,最忌贪功冒进。功力越深,使用出来的剑招哪怕是相同的招数,威力必然不可同日而语。很简单的道理,一个学了三天武功的人,用同样的武功和苦练三年的人对阵,胜负不言而喻。” 华建伟江湖老辣,岂能看不出端木齐对君山派的武功失去信心。作为一派掌门,他深知维系一个门派的向心力和自信力的重要性。其实他自继任掌门人一位后,一直以来对君山派的低微武功都看不上眼,这是他心中最大的失望,他一直苦心孤诣地想改变这一现状。这是他一直以来深藏心底的野心,从不对旁人提及。 端木齐拜倒在恩师脚下,恍然大悟地说道:“弟子明白了,感谢师傅教诲。弟子自感平日学艺不精,用心不专。请求上摩星崖闭关修炼,望师傅恩准。” 华建伟夫妇对这个大弟子的迷途知返和表现出来强烈的上进心大感欣慰,华建伟当即应允。 “爹!娘!大师兄上山闭关,谁陪我练剑嘛!”华毓灵与大师兄端木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平日里嬉闹、练功几乎形影不离。如今大师兄要上山闭关修炼,华毓灵大感失落。 华建伟哈哈一笑:“你这个丫头平日里练功不勤奋,武功根基太薄。正好,志平初入门墙,你趁机夯实武功基础多与志平切磋,顺道指点志平君山派剑法。一举两得,岂不妙哉。” 赖氏对丈夫的话深表认同,看着自己的爱女柔声责怪道:“你这个丫头整天和你大师兄胡闹,荒废了武功。正好你们二人分开一段时日,免得你拖了齐儿的后腿。” 端木齐与华建伟夫妇各有所得,皆大欢喜。凌志平对武功能有更好的提升自然求之不得,唯独华毓灵嘟着小嘴一脸的不满。 端木齐当日便拜别师父师娘和一众师兄弟妹们便孤身一人上到摩星崖,开始了他的闭关修炼。 摩星崖寒风呼啸,端木齐半躺在床上难以入眠。白天师傅的那一席话他感触颇深,然而他心中始终为谜团困扰。武功一途循序渐进这是他师傅一直挂在嘴边的话,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深信不疑。转过来一想,那个传奇一般的少年无名还有那日遇见的那个人,他们的武功难道另有捷径达成不成?端木齐越想越愤懑,第一次感到有些事情似乎天生就非常不公平。 端木齐夜不能寐,来到悬崖台边将君山派的剑法舞了一遍又一遍。筋疲力尽后,收起长剑,心中仍旧怀疑:师父说的是对的吗? 端木齐筋疲力尽后,躺在雪地上仰望夜空。天空无尽漆黑,或许地上冰寒的白雪能令他烦躁的心获得一丝平静。 就在端木齐准备回山洞入睡的时候,一道轻快到只留下残影的白发麻衣老者现身于他刚才舞剑的地方,将他方才所使用的君山派剑法一一舞了一遍。端木齐方才的剑法按部就班,从头到尾,由浅入深。然而这个老者却使用得杂乱无章,似是而非,然而一切又是那么的水到渠成。君山派的剑法他自幼到如今苦练不下千余遍,他第一次见识到原来君山派的剑法还可以这般使用,同样的剑法打乱了章法使用出来的威力却是倍增。老者舞剑速度极快,快到到让人目不暇接。老者将君山派的整套剑法舞完,头也不回便瞬间消失于雪地之上。 “前辈!……”端木齐高声连叫数声,均得不到回应,只能作罢。心道:原来君山派的剑法还能这么用,只是方才那位前辈出剑太快了……等等……快!对就是要快!端木齐似乎找到了其中的诀窍,对一扫心中的阴霾,重拾对君山派武功的信心。重新抽出宝剑,以最快的速度,打乱剑法的章序再次将君山派的剑法使了一遍。然而他始终未能发挥出如老者所使用的剑法威力,也没有那般行云流水。按理说,君山派的剑法他滚瓜烂熟,应该不至于如此。 端木齐陷入沉思再次舞起剑来,希望能将剑法融汇贯通自成一派,领悟出属于他自己的剑法。方才老者使用的每一招似乎都没有使完便迅速变换剑招,一切都是那么的浑然天成。端木齐有所领悟越练越顺手,收招负剑而立,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即便是寒冬腊月,端木齐额头上也渗出了淡淡的汗珠。一个人要将十几年来的习惯一一推倒,重新适应其他的东西确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端木齐嘴角泛起浓浓的笑意,心中高兴不已。 这时躲在雪山角落观察的老者满意地一捋白须,心中大感:孺子竟可教也。 次日清晨,端木齐自然而醒。多年来在华建伟的严格要求下,他养成了早起练剑的习惯,十余年如一日。 端木齐来到悬崖边,一如昨夜那般,不再拘泥于招式,随心而为。虽然大有改观,然而他始终达不到昨夜老者的那般效果。 端木齐归剑还鞘,心道:昨夜那位前辈是何人?竟对本门剑法了解如此之深,要是他能现身来指点几招我必然受益无穷。端木齐心中有一个疑问,忍不住猜想那老者的身份来历,对君山派的剑法造诣如此之深,即便是恩师亦是万万不及。难道这位前辈是我君山派的老前辈?端木齐连忙摇头,收起心中的怪诞想法。 端木齐正想转身回山洞内静心领悟君山派剑法的精髓,当他看到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的老者顿时被吓了一跳。“前辈,您吓坏晚辈了。”端木齐对着老者挤眉弄眼,样子非常滑稽。 老者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不错,一夜之功便能有这么大的改变,孺子可教。”随后又忍不住叹道:“多好的良才璞玉,差点毁于华建伟那小子的手里。” 端木齐听得出老者这是在指责自己的恩师,心中略有不悦。当他听到眼前这个老者称呼自己的恩师为小子,知道此人与君山派的渊源恐怕不浅。心中对老者的身份已经确认了七八成,端木齐还是开口说道:“前辈,恩师待我如父子,恩同再造,还望前辈……留几分尊重。” 老者目光如炬,哪还看不出端木齐心中的那点小九九,哈哈大笑道:“不错!君山派后继有人,我心甚慰。” 端木齐对老者这话,已经百分百确定他就是君山派的老前辈。双手抱拳作揖,恭敬地说道:“前辈难道是……” 老者眼中陷入了短暂的回忆:“老夫乃君山派封剑平,论辈分,你的师父都要称呼老夫一声师伯。” 端木齐心中高兴万分,如今有缘得以偶遇君山派的前辈高人,对自己武功的长进必然大有裨益。恭敬地跪倒在老者面前拜道:“封太师伯在上,请收徒孙端木齐一拜。” 老者轻轻点头,隐居多年的他早已看淡世事,不再拘泥于俗世的繁文缛节。通过短暂的接触,对这个徒孙的人品非常赞赏。端木齐放荡不羁,思想活跃,尊师重道,非常对他的胃口。 “老夫早已封剑退隐,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没想到当年堪与两大剑派比肩的君山派竟然没落如斯,人才凋敝至此。”老者想起君山派的辉煌,感叹今日的败落。 端木齐再次跪倒在老者面前,诚恳至极地请求道:“请太师伯传授顶尖剑法,重振我君山派声威。” 封剑平一个转身,丢下一句话:“你且随我来。” 端木齐知道封太师伯答应他的请求,心中狂喜不已。 端木齐一路尾随封剑平走进山洞,一路走来端木齐见封太师伯一句话也没有说,脸上却出奇的凝重。只见他打开一道石门,石门的石室内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座墓碑,墓碑上的碑文无一不是君山派的各位老前辈。端木齐心中惊诧不已,君山派这些老前辈的名字他竟然一个也没听说过。照理说,作为君山派的老前辈又怎会埋骨于此,此事大大有违常理。最吸引他眼球的是刻在石壁上的剑招,这些剑招精妙无比。当他随封剑平来到第二个山洞,景象与第一个山洞却是出奇的相似。看到石壁上的剑招,端木齐瞳孔顿时放大数倍。虽然他武功不怎么样,石壁上的有些剑招他还是能看懂不少,两个山洞的剑招一对比,端木齐知道这些剑招都是为破解对方的剑法而创。都是一门同仁,双方却在绞尽脑汁地寻找对方的剑招破绽创立破解之道,真是咄咄怪事。石壁上满满的深深的剑痕虽然饱经岁月侵蚀,似乎在诉说当年的惨烈打斗。 端木齐刚想开口询问,以解胸中满腔疑惑。封剑平摆了摆手,似乎陷入回忆,提着一副沧桑的嗓音说道:“这些都是我君山派的剑法精髓,你可要好好研究,悟透。这石壁上的剑法,有很多是你师傅都不知道的。” 封剑平转身离开,背影显得有些苍凉和孤独。 端木齐看着石壁上的精妙剑招,他一招也不愿意错过。石壁上的剑招总共一百六十二招,两个石室各半。端木齐境界不够,石壁上的剑法他七零八落也就看明白个两成。好在他记性不错,花了一整晚的时间他依瓢画葫芦,便悉数记下。一晚的时间弹指即逝,端木齐一整晚都没有睡,当他走出石室,看到了也与自己一般一整宿不眠的封太师伯。 端木齐忍了一夜的一肚子话终于开口向封剑平请教道:“封太师伯,当年君山派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么多高超的剑法失传这么多年。” 封剑平听出徒孙语气中对门派绝学失传的惋惜,封剑平陷入漫长的回忆之中自言自语道:“这都是发生在五十年前的事情了,这场变故的发生还得从一部《天鉴录》说起。这部天下武学奇书的出现可谓引起了江湖中的血雨腥风,当年我的两位师兄尹剑清、成剑明无意偶得此书残卷。或许是造化弄人,此书的残卷还被一分为二。两位师兄各执一份,正是如此才引发了门派争议。当年的君山派门中分成两派人,十余年来争执不下。谁诚想,两人各执一词的意气之争愈演愈烈。几年后,君山派中又引发了掌门之位的争夺,门中败类竟然勾结圣门谋害同门。一夜之间君山派高手尽数被暗算丧命,二代精英弟子也几乎命丧黄泉,唯独留下那么几个不成气候的弟子苦苦支撑到今天。可怜我君山派的无数武功绝学十不存一,流传下来的武功秘籍均是不入流,可堪用的更是寥寥无几。石壁上的那些剑招有一半以上都是二代精英弟子所记录。我的师兄弟们几乎都把一生所学都带入了坟墓,君山派的无数武功秘籍一夜之间被各势力洗劫一空……” 封剑平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一连着说了好几个时辰,端木齐侧耳倾听一句也不敢遗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