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墓园,人民公墓。 母亲在前,洛冉在后,两人踏着青青草地上的大理石阶,往公墓深处而去,一路上,洛冉肃穆目光,一次又一次地落在两侧墓碑上。 上面的碑文内容,除了逝者姓名、黑白遗像、职业身份、生卒年信息外,还记录着他们的生前事迹与荣誉: 一等功臣、战斗英模、优秀党员、八一勋章、人民卫士、国士无双...... 在此地安息长眠的每一个人,他们都为了人民、为了国家,付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这里立着的每一块墓碑,都是彪炳他们不世之功的丰碑! 人民公墓越往里走,出现的墓碑便越旧,当然,这不是外表破旧的意思,而是岁月之旧。 时间来到早上07:30分。 洛冉前方,母亲洛蕙兰的脚步,终于在一块墓碑前停了下来。 见状,洛冉身体宛若触电一般,不受控制地颤抖,一股由心而生的悲凉,悄然爬上脸庞。 “妈。” 洛冉轻唤一声。 洛蕙兰背对着洛冉,没有开口回应,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看着母亲点头确认,洛冉浑身脱力,两条腿似被灌满了铅,迈不开分毫。 良久之后。 洛冉才鼓起勇气,双脚半步…半步地往前挪,整个过程,她始终不敢去看母亲面前的那块墓碑。 仿佛只要自己不去看,那块墓碑上的人就不是父亲…… 这是洛冉17年来第一次,自欺欺人。 明明只有几步路的距离,洛冉却足足走了二十多步才站到墓碑前,她低头看着手中白菊,牙齿紧咬双唇。 洛蕙兰踱步,将墓碑正前方的位置让了出来,让给洛冉。 她看向墓碑,柔声道: “小冉,你的父亲他姓姜,你本来的名字不是洛冉,而应该是姜冉。” “姜...姜冉,姜冉......” 洛冉口中,不断重复呢喃着这个名字。 与此同时。 洛冉艰难抬起头,闪着泪光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面前这块墓碑。 墓碑之上,仅阴刻着四个字: 【“姜衍之冢。”】 除此之外,没有遗像照片、没有职业身份、没有生卒年、更没有生前事迹,全部都没有! 嗡! 洛冉抬手揉着自己眼睛,生怕自己是因为悲伤过度,而产生了幻觉。 【“姜衍之冢。”】 洛冉在碑前、碑后、碑两侧再三确认,确定墓碑上除了这四个字外,再没有其他任何信息! “妈,这...这是?!” 洛冉目光如电,立刻投向母亲。 同时,洛冉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没等母亲有所回答,立刻转身在四周奔走,目光在周围的墓碑上逐一扫过。 【“赵山之墓。”】 【“薛仁国之墓。”】 【“马茵霞之墓。”】 ...... 洛冉收回目光,急忙跑回来追问母亲: “妈,为什么这里的其他墓碑,写的都是【墓】,而父亲墓碑上写的却是【冢】?” 父亲的墓/冢,很不对劲! “小冉,你父亲的墓碑上之所以写【冢】,那是因为......” 话说到一半,洛蕙兰声音戛然而止。 旋即,在洛冉惊骇目光下,她蹲下身子,手在墓碑底座某块区域按了一下。 “嗡!”、“嗡!”、“嗡!” 令洛冉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父亲的墓碑骤然朝后移动,足足移动了一米距离才停下,洛冉心中大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撼到了,一连退了数步! 另一边,洛蕙兰神色如常,声音温柔道: “小冉,不用怕,你过来。” 闻言,洛冉走上前,目光望去。 墓碑下这一米见方的空间里,只有一套衣服,准确地说,是一件棕色外套与一条棕色裤子。 可以清晰看到,外套和裤子上布满大小不一的碎洞与裂条,还有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渍残留! 尤其是外套心口与裤子大腿的位置,棕色布料几乎被直接染成了赤红色! 难以想象,这套衣服的主人,生前到底遭遇了什么...... 蓦地。 洛冉眉头一皱,电光火石间,她猛地意识到,这里并没有骨灰坛! 就在洛冉准备开口问的时候,洛蕙兰先一步开口了: “小冉,这里是你父亲姜衍的衣冠冢,他的遗体至今仍然没有被发现。” 闻言,洛冉呼吸陡然凝滞,心口剧烈起伏着,她眼里迅速升腾起一抹希冀。 “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现在还没有找到父亲的遗体,那岂不就意味着父亲他,还有活着的可能吗?!” 洛冉热切问道。 可是话落的刹那,洛冉眼神紧接着一黯,这个简单浅显的道理,自己能想得到,那么母亲自然也能想到…… 洛蕙兰没有回答洛冉,而是面露怅惘追忆,将时间拉回到17年前: “2005年,2月28号,黄昏时分; 在S市妇幼保健院,我因为产后虚弱,生下你后就陷入了昏迷,直到第二天才醒过来; 我醒来后,随床护士告诉我,你父亲他在确认我们母女平安后,只看了你一眼就匆匆离开了; 没有留下一句话, 没有留下一个字……” 洛冉全神贯注,静静听着母亲回忆讲述,不让自己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打扰。 蓦地,洛蕙兰忽然笑了一声。 面色流连道: “我和你父亲在大学谈对象的时候,他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总是动不动地突然消失,然后又在之后某个时间点突然出现; 每当我问他消失的这段时间去做了什么,他总会重复着同一句话: 【我去寻找外星人了!】 每次他都说得那么认真,那么地一本正经,有好几次我差点都要相信了......” 话说到这里,洛蕙兰脸上笑容变得更加绚烂,仿佛回到了那段甜蜜岁月。 “可是,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外星人呢,你的父亲,他只是每次都用这个蹩脚的借口来逗我笑罢了; 每次我一笑,他也跟着我笑,笑得甚至比我还要大声,那段时间是我这辈子笑得最多、也最开心的时候。” “你出生那天他虽然消失了,但我当时并不着急,因为我心里始终相信,他会像从前一样很快就再次出现; 然后就像当初那样,再次跟我说【我去寻找外星人了】; 于是,我等啊等、等啊等,等了一个星期、一个月、然后是一年、再是两年...... 这一等,一直等到了第三年,也就是你刚上幼儿园念小班的时候,我等来了那个,我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