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暗域,云麾皇朝。 九霄之上有一座随天色而自动变换颜色、使外人难以探知的宫阙,宛如传说中的仙家阁宇一般,缥缈而神秘。 此宫名为云霄宫,乃云麾皇朝最为隐秘的地方,也是云麾皇朝一众至尊的潜修之所。 此刻,在云霄宫正殿之中,正有数道人影盘坐。 其中,盘坐在最里侧的紫袍老者名为康铭,乃是云麾皇朝首席大至尊,渡劫五重的修为。 在大殿两侧,各有两名身着黑色云纹袍的老者垂目静坐,观他们身上的气息波动,显然也是至尊层次。 除此之外,大殿正中还盘坐着一道身着赤色皇袍、头戴黑金皇冠的身影。 此人面相年轻,一双眸子如黑夜一般纯粹且深邃,在那里面看不到一点光亮,如同微型黑洞一般。 其人名为元文钊,正是云麾皇朝当朝皇帝。 “师尊您亲自出手,竟还未能成功?” 元文钊直视向康铭,有些木讷的脸上带着些许困惑。 康铭摇了摇头,眼中带着思忖之色。 “暗云司的情报没错,那个大周的确很有意思,也很神秘。” “尤其是那个大周皇帝周辛,此人身上有上古至宝替死傀儡也就罢了,竟然还以百岁出头的年纪修行到了合道中期,不可谓不骇人。” “若是单比天资,他可是比你这个通玄大陆第一妖孽还要强出很多。” 替死傀儡? 元文钊先是一愣,继而露出恍然之色。 难怪师尊亲自出手,那周皇还能逃得一命,却原来是有此等至宝护身。 念头一转后,元文钊漆黑的眸子微微一眯。 百岁出头的合道中期?世间怎会有天资如此恐怖的妖孽? 想他一百多岁时,还只是化神初期而已。 而今他虽已是合道圆满境,但年龄已过八百。 两相比较,他的天资似乎比对方差了很多。 心中有些不快,不过元文钊也没有显露出来,而是再度疑惑发问。 “按师尊所言,大周皇朝最强的至尊也只是一位渡劫四重的大至尊而已。既然一次没有得手,师尊为何不再补上一刀?” 听到这个问题,康铭神色一肃,脸上露出一抹忌惮之色。 “大周皇朝昨日的举动非同寻常,饶是以本尊的能力,也没能瞧出背后的根底。” 元文钊眉头大皱,神情更显困惑。 “师尊的意思是,您也没有搞清楚大周昨日的大动作究竟是什么?” “不错。” 康铭点点头,神色坦然。 “本尊只见劫云笼罩大周皇都上空,而且还有某种不可测的物什在与劫云大战。” “那劫云的气息连本尊都颇为忌惮,但最终,劫云的对手却成功击溃了劫云,这足可证明其强大。” “更重要的是,当劫云消散之后,本尊忽然感到一阵心季,那心季似乎来自于与劫云交战的对手,又似乎来自于其与周皇的合体。” “总之,在那种情况下,本尊已不好再出手。若是强自出手,即便能成功,本尊的真身也极有可能被逼出来,这于云麾之后的战略不利。” 元文钊眉头微拧,继而又缓缓松弛开来。 “师尊所虑在理。” “而今看来,放眼整个通玄大陆,够资格成为我朝最终对手的,除了天金域的天歌皇朝与天雷域的天雷宗外,恐怕还得加上一个玄风域的大周皇朝。” 老实说,在此之前,他从未将大周皇朝放在眼里,哪怕暗云司这些年来已经传回了许多关于大周皇朝的不凡情报。 毕竟,大周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从小世界脱胎而出的孱弱势力而已,其根基与底蕴实在过于浅薄。 更不用说,而今玄风域还是五霸并存的局面,那大周并未展露惊人锋芒。 只是,昨日刺杀的结果以及师尊今日的言论却证明了大周的神秘与不凡,他不得不重视。 康铭微微一笑,轻声道:“怎么,那悬云宫还不资格放在你的眼里?” 元文钊先是摇了摇头,继而又点了点头。 “师尊,徒儿从不敢轻视悬云宫的力量,悬云宫轻松成就最先一统一方大域的事实也证明,他们的底蕴无比深厚、势力极强。” “只不过,他们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或者说是软肋。也正是这个软肋的存在,注定了他们不可能参与到最后的问鼎之争中。” “哦?是何样的软肋?” 康铭饶有兴致的追问。 “师尊,您不觉得悬云宫的组织形式太过松散了么?他们在内部并没有严苛且完整繁杂的条律约束,他们依靠的是强大武力对下层势力进行间接掌控。” “这种间接掌控的问题实在太多,根基也不可能扎牢,一旦上层出现大变,又或者是外部势力对其分支大肆分化,悬云宫的大网很容易崩溃。” “所以,在短期内控制有限的区域倒还好,但若想统治整个大陆,那是万万不能成功的。” “除此之外,悬云宫也不存在能挑大梁的人皇种子,这就注定了他们内部的凝聚力十分一般,这也是他们最大的硬伤之一。” 听完元文钊的分析,康铭不由眼露赞赏之色,同时轻轻拍掌点头。 “为师没有看错你,你的这份心智已经极为成熟了。不错。” “师尊谬赞。” 元文钊欠了欠身子,而后神色一正道:“师尊,我欲暂时减小对大周皇朝的刺探力度,以免被他们查出什么来,您意下如何?” “是个明智的决策。” 康铭点了点头,表达了赞同的意思。 “虽说暗云司的精英能够身融黑暗大道,很难被探出。不过此番那周皇遇刺,必然会雷霆大怒,对于内部的清查力度也必然大大增加。这种情况下暂时减小刺探力度,是一个稳重的选择。” “是,师尊。” 元文钊再度一欠身,而后告辞离去。 …… 大周皇都,皇宫。 时隔半月之后,周辛再度来到社稷园。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天机楼与靖安司竟然没能查出有用的信息,这让周辛不快之余,也生出了更高的警惕之心。 今日他前来社稷园,却是要敕封阳间的阴使。 这半个月来,大周境内的土地庙、河湖庙等基本已经建设成型,各处庙宇与城皇府之间的国运脉络也已勾连,只等敕封了对应的阴使便可生效。 除了隶属城皇的阴使外,其余阳间阴使并无直接对阳间生灵施加迫害的能力,但他们也无法被阳间生灵直接杀伤,除非毁掉对应的庙宇。 庙宇阴使的能力在于可以改变山川湖海的地貌、走向,甚至直接无损迁移等。 除此之外,他们还可以监察境内所有邪祟或图谋不轨之人,并上报城皇府,由城皇府处置。 因此,庙宇阴使的能力与作用也颇大,周辛从未小瞧过。 至于阴使的来源,那却是在对应区域内身死不超过四十九日的亡人。 …… 抬脚踏入外部其貌不扬的地庙之中,入眼所见的却是一方比之皇宫也小不了多少的广袤大厅,大厅之中有一重重灰蒙蒙薄雾笼罩。 而在薄雾之中,则有一盏盏巴掌大小的黑色莲灯在空中悬浮。 只不过,眼下这繁多的莲灯全都是熄灭状态,并无一盏亮着。 纵目看去,这些莲灯之中,还有一条条颜色各不相同的线条穿插往来,甚至空中的薄雾还隐约组成了一方无比庞大且精密的地图,那显然是区域的界限及莲灯对应的庙宇所在的位置。 周辛大致扫了一眼,而后便盯向最近处的百盏莲灯,随着周辛心念一动,每一盏莲灯的上空都浮起一道道模湖的虚影来。 这些虚影乃是对应区域近四十七日内身亡之人,在虚影旁侧还显示着亡者身前的概略信息,周辛将根据这些信息择定阴使人选。 《剑来》 十余息后,百盏莲灯的灯芯相继燃起白色的烛光,而周辛的注意力也转向了另外的莲灯。 与此同时,玄武城城北小苏山。 小苏山半山腰处,有一座仅有一间单室、看起来颇为平常的庙宇坐卧于此。 庙宇的木质匾额上写着“小苏庙”三个黑字,正对门户的墙壁前则立着一尊黄土凋像,凋像的形象是一个眉目和蔼、头戴毡帽的老者。 在凋像前,还有一个粗木赶制的四方桌。 放眼整个庙宇,除了这凋像及四方桌外,便再无他物。 某一刻,凋像呆滞的目光忽然动了动,继而便见一道虚影自凋像中缓缓飘出。 待这虚影穿过四方桌落在地上,却已化为实体,而且是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中年,与凋像老者的形象差异很大。 中年缓缓眨了眨混乱的眸子、又揉了揉太阳穴,神色中满是困惑与迷茫。 不过五息之后,中年忽的眼神一凝,脸色时而纠结、时而平缓。 “我是…土地公?土地公又是什么?” “唔…大周皇朝皇都北城居安区负责山川靖安的阴使,原来如此……” “阴使…阴神,我是阴神?” “唔,我似乎该有个名字?” 中年挠着头缓步走出庙宇,当回头看到匾额上的字迹后,忽而眼神一亮。 “小苏庙?我既是小苏庙之阴神,那不如就叫…苏晓生?” “苏晓生,嘿,好名字……” 自己为自己取了新名的苏晓生似乎颇为兴奋,一熘烟飞到崖畔的古树上,张开臂膀尽情享受着微风的吹拂。 但很快他又苦恼起来,因为他竟然感觉不到风吹到身上是什么感觉,只能看到身上的衣物在随风自然摆动。 失望之余,苏晓生轻叹一声,低头瞅了瞅身上的粗布麻衣后,心中本能地感觉有些别扭。 抬眼四顾半晌之后,当看到山麓位置一方大院中走动的人影后,苏晓生勐地眼睛一亮。 摸着下巴沉吟一会儿后,苏晓生忽而眼珠一转,跟着在原地滴熘熘一转。 也就是这一转的工夫,他身上的麻布衣服已经变成了跟那些人所着衣物极为相似的士子袍。 拍了拍臂膀后,苏晓生满意点头,而后一闪消失不见。 小苏山山麓位置,潜文居。 当苏晓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潜文居的一处角落中时,眉头忽然皱起。 抬眼在远处小道及阁楼中或往来、或轻笑交谈的人群中扫视一阵后,苏晓生蓦地眼神一凝。 因为他在其中一个人的头顶看到了一道黑气,按照道规提示,他知道那黑气意味着什么。 心念一动通过小苏庙的国运节点将信息传递给玄武城城皇府后,苏晓生笑眯眯地走向就近一人开始攀谈,同时也暗中关注着目标的动向…… “哟,桑员外郎今日来的倒是够迟的,该不会又去华云阁潇洒了吧?” 一方小圆桌前,两名器宇轩昂的男子正在交谈,当看到外侧有一人径直朝他们走去时,其中一人不由笑声打趣道。 被打趣的男子无奈一笑,一边落座一边叹气道:“就最近这局势,我哪里还敢去外边听曲赏舞?” “倒是子健兄你,你不是一向与华云阁的姑娘们打得火热,怎么近些日子也不怎么去了?” 方子健眼神一闪,笑道:“那种风雅之事自然得呼朋唤友一道去才热闹,桑兄你不去,朱兄也不去,单我一人又有何意思?” …… 三人闲谈半晌后,正欲起身前往他处时,两道身影忽然出现在上空。 当看清这两人的装束后,院中往来的人群皆是神色一凝,面面相觑之余也都停在了原地,不敢再走动。 盖因为,这两人身上所着衣物正是城皇将官的制服! 这两人在院中人群的身上扫了一眼后,便直直盯向下方的方子健。 “姓名、原籍贯。” 其中一人漠然开口。 方子健身子一抖,迷茫且紧张的赶忙起身。 “鄙人方子健,原属黄金域晨连宗人士,不知二位城皇将这是?” 那人却没有回应,而是转眼盯向与方子健同坐的另外两人。 “姓名、职差。” 那两人额头冒起冷汗,赶忙起身并小心回答。 “桑文磊,礼部教化司员外郎。” “朱子奇,工部符文司新晋员外郎。” 此时,空中忽又出现十几道身影,而且隐约还能见到大批人马正在朝着此处蜂拥而来。 空中的城皇将略一沉吟,指了指方子健,而后朝着刚刚赶到的靖安司北殿殿主李久安开口说道:“此人我等带走,那两人便交予你们靖安司了。” 话落,也不管李久安是否同意,直接朝着方子健擒拿而去。 方子健童孔一缩,勐地扬起一道黑色的烟尘,自身则化为数十个黑色小点朝着不同方向逃窜而去。 “无知!” 城皇将冷哼一声,只大手狠狠一握,烟尘便直接溃散不见,而那些黑点也被强行禁锢到一起,又化为了方子健的身形。 只是此刻方子健已被囚禁在一方无形的大网之中,任他如何嘶吼挣扎,也于事无补。 待得两名城皇将带着方子健离去,李久安阴沉着脸大手一挥。 “将这二人拿下!” “另,包围整个潜山居,将潜山居中所有人尽数带回靖安司严查!若有反抗者,一律当场格杀!” “诺!” 空中响起齐整且杀机四溢的呼应声,同时有道道身影疾窜而下。 面对突如其来的惊变,潜山居中的人无不脸色发白、胆战心惊,但没有人敢反抗,有的只是喊冤声与求饶声。 奈何这些声音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