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流转,少年郎背篓里面的收获已经过半,也到了打道回府的时候。再晚,山林之中暗下来,路难走,方向难辨,一旦迷路,少年郎倒是不担心过不去这一夜,只是害娘亲要担心了。 娘亲是村里最好的绣女,一手双面绣远近闻名。村里早年间并不兴绣艺,衣料多是朴素无华的品类,饰物则更多的是兽骨石珠。娘亲后来建了绣坊,拉着其他的村中女眷一起刺绣,算是给这一片凭空添了一抹亮色。 少年郎的父亲则是村子里数得上的猎人,单枪匹马猎杀一头刚成年的碧眼剑齿虎的成绩令人咂舌。那两只大牙做成了两串护身符,一个拿来做了定情的信物,另一个此刻正挂在少年的脖颈间,伴着少年日积月累的摩挲而光可鉴人。两只大牙更是互相有感应,一支折断,另一只也必然不存,娘亲便是依着这层缘故,对少年郎偶然为之的晚归稍稍放纵。 恋恋不舍再看一眼前方,虽然还有心深入,但确实日头已晚。越是深入,自然收获越丰,不过再往里面,危险也更多。大人们一辈一辈将环伺的猛兽驱赶到了丛林深处,但也保不齐会有一些又游荡到丛林边缘的,这就不是现在的长宁可以应付得了的了。 长宁一天天的脚力见长,臂膀日渐结实,也一天天的敢向林子更深入的地方探索,那些高不可攀的巨木之上的果实,也能攀援而上摘到了。药店掌柜前些日子画出的药材图样,今日运气不错,少年郎找到两株,一株已经躺在背篓里,一株年份尚浅不堪用,记下了地点,过些日子再来采,每一株都能换足足十天的米面,一念及此,少年郎脸上便泛起笑容。 再长大一些,打熬力气,强健体魄,早日举起村口那块巨石,拉开那张长臂弓,然后跟着父亲去猎场,待到自己独立打到第一头猎物,便算是正式成为了大人。这便是少年郎当下最大也是唯一的目标。 转身刚要离去,却听林木一阵窸窣,少年郎耳力过人,往发出响动的地方望去。 一张极年轻,看起来比少年郎大不了多少的干净的脸,然后是颀长的身材。细织的棉布短衣齐整,虽然沾了些尘土,但怎么看怎么不像会是从山林间穿行的样子。不过从他倒下的姿势看起来,还真是一路披荆斩棘到这里,然后终于体力不支。 颓然倒下时,这个突兀出现的年轻人看到了一脸惊诧、背着大背篓的少年郎,然后放心地昏睡过去。少年郎没有注意到的是,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青紫之光勾勒出一副玄而又玄的纹路,在重重树影之下黯淡难辨,却将他瞧了个通通透透。 山中见有难,自然能帮则帮。 村子里的习俗便是如此简单。没有做他想,少年冲上前去,赶在对方结结实实撞在地上之前扶住,然后缓缓靠在最近的一颗树脚下。 饮下几口山泉水,对方的精神好了很多。深呼吸几次,略微平复一点乱成一团糟的气息,那人看着少年郎,眼神明亮,问道:“我叫叶岚,你叫什么名字?” “长宁,我姓姒,整个村子都姓姒。” 自称叶岚的年轻人眼神亮了一亮,然而只是一瞬间便又黯淡下去。长宁看得出来,对方恐怕不只是劳累,多半也有伤在身。父亲有几次狩猎归来,便是这样强撑着作无事状,不过每次都被娘亲骂逞强。 卸下背篓,长宁从里面翻出来几个野果,递给叶岚,示意他先垫垫肚子。再翻出来几株药草,药草是山中常见的种类,一株无论冬夏都是长青,所以简单直白被唤作长青草,内服可益气固本,外敷对于不重的外伤愈合则有奇效。打猎的汉子们最喜欢在口中含着一片长青草叶子,有什么突发情况,嚼碎吞下,可助一口气息更加绵长。 拿手掸掸药草上沾着的泥土,摘下几片叶子递给叶岚。不一定对症,但是多少能缓解一下当前的窘境。 长宁取药草的时候,叶岚已经两三口吞掉了野果,野果饱含着的水分对于长途奔行之后的他极是有用,吃的是心满意足。拿到长宁递过来的长青草之后,叶岚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长宁只当是对方不知道药草功效,解释了几句,叶岚笑得微妙:“长生草药性极烈,没有性平的药材缓和,常人哪里受得了这药效,难为你们能这么直接吃下去。”也不等长宁再说什么,一口把所有的叶子喂到嘴里,嚼也不嚼,囫囵吞下去,阖上眼运气调息起来。 不知道该离去还是继续守着叶岚,长宁索性坐在一边分拣背篓里面的收获。采摘的时候只管闷着头往里丢,各种药草野果混成一团,看起来乱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