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台之上的气氛凝重至极,观礼高台上的宗门师长们早已经祭出了自家兵刃。无定寺罗汉堂首座更是在背后现出十丈怒目金刚法相,法相八臂,其中七臂执佛门七宝,最后一臂竖掌立于身前,而若第八臂手中修出第八件佛宝,便是罗汉堂首座修为圆满,晋入九步之时。 有人识得这尊法相,不由得惊呼出声。纵使只有七件佛宝,对付一尊冥帅化身,亦是足够了。 终战比斗的弟子早已在冥帅现身的第一时间退回宗门集结地,冥帅由着他们离去,并无丝毫追击之意。 他寒冷如深渊一般的视线缓缓环视了一眼周围各宗派弟子,视线扫过长宁之时却若有若无地停留了极短一瞬。 长宁神庭之内,随着冥帅这一眼,一阵惊涛骇浪骤然升起,他只觉眼前一黑,差点跌倒在地。好在他神魂自然产生对抗之力,堪堪与这股惊涛骇浪对撞得旗鼓相当,才没让长宁当场神识被拍碎变成一个痴呆之人。只是对抗俱是发生在神庭之内,等于是将灵魂袒露在外搏杀,饶是长宁意志远较常人坚韧,亦是苦痛万分,牙关紧咬之下,细细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渗出。 看着周围同门丝毫不见异样,一阵寒意笼罩长宁全身。他不知自己和冥帅有何干系,此等人物居然屈尊对自己一个小小的二步弟子出手。可若是冥帅落下的真是一道攻击,以长宁的修为,又如何能堪堪抵抗? 不等长宁细想,冥帅的声音又幽幽传来: “幽冥百年未有动作,想来人间这些年过得不错。我确实是来打个招呼,告诉你们幽冥已有布局,还望你们多加当心。” 冥帅不说这话倒好,说完这话,却令所有人心生疑惑。幽冥犯境,哪一次不是突然冲破幽冥之门奔袭南下,此刻不但正面下了战书,还出现在剑冢这等万难脱身的地方,他是转了性了?至于这多加当心四个字,没有任何人会拿来当作关切。 “幽冥这次又有何企图?”明知对方不可能回答,南州之主却还是好奇多问了一句。 冥帅脸上露出一个玩味地笑容。他挥了挥手。 如同万千琉璃落地破碎。 马帮弟子,尽数化为冰雕,碎裂。 他们原本站立之地残留下来的,全部都是冥帅的形象。 感受着这如深渊一般的气息,观礼台上的所有人面色变得极其难看。 马帮长老缓缓立起身来。他向着剑台之上的无数冥帅拜倒在地,然后骤然气息全无。 “死了……” 南州之主眉头紧蹙。 “就是这样。我主已经厌倦了不知要打到何日的消耗战,那不如索性透过幽冥之门送过来如我一般修为的部众,夺魂也好惑心也罢。对我等来讲,操纵人心还是更简单一点。” “本尊?” “幽冥之门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牢靠。” “马帮上下尽落你手?” “一些是,一些不是。” “人心多疑。” “所以更好同室操戈。” 众人沉默。不是没有人想过幽冥会以如此手段祸乱人间,外道便是最好的例子。可当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发生在本以为绝不可能委身幽冥的宗门之中的时候,就不得不考虑,人心这种东西,经得起多少蛊惑,经得起多少猜疑。 马帮上下被渗透,甚至冥帅的意志在马帮之中强大到可以将所有处于他控制之下的傀儡组成这么一支前来剑冢挑战的队伍,最后近乎示威一般崩碎在众人眼前。那其余的宗门呢?行走在山水之间的散人呢?苦求突破而不得的那些绝望的人呢? 冥帅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当幽冥部众中的那些巅峰存在,哪怕最乐观估计仅是冥帅一人,当他降临在人间,想要找到愿意承载他意志的傀儡,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神魂之间只要极细微的一丝隙罅,幽冥便可以逐渐蚕食进而掌控一个人的全部意志。心存侥幸拜倒在幽冥所呈现的全然不同的另一种天道之下,从而带来全新的体悟然后更进一步,结果便是丧失自我,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因为某个微不足道的缘由,化作天地间一蓬细碎的齑粉。 每一个冥帅的分身都保持着绝对的安静。如此众多面目一致气息相同的存在定立场间,营造出极其诡异的气氛。 息无涯一手缓缓抬起,护宗大阵缓缓运转。 无数剑意起于群峰,起于云层,起于奔流的长河,起于天地之间无形的大道。 冥帅微笑着看着息无涯的动作,眼中充满了对这化天地为剑匣的大阵的倾佩。 “我部若主天下,剑冢当为中枢。” 无数剑意穿行于剑台之上,将冥帅的分身搅碎成最原始的天地道力。 罗汉堂首座收起法相,念往生咒。 无定寺僧众和之。 息无涯并未阻止他们,任由佛唱回荡在群峰之间,为枉死的马帮弟子超度。 观礼高台之上,那名马帮长老的遗体被平放于一座玉台之上。此刻他的面目归于平静。 息无涯忽然想起,多年前行走天下时似乎见过这位长老一面。 时光荏苒岁月流逝,这位长老终究还是没能再多踏出一步。原来在莫大的绝望面前,人果然是会向最危险的存在寻求帮助、祈求重新点燃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