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沙……” 惨白月色之下,林间有什么东西在婆娑作响。 四下死寂无声,既无蝉鸣,也无兽语,连夜里常有的山风也丝毫不闻,似是刻意避开这声音的来源一般,造出一片死寂。 所以在这一片死寂之中,时不时响动一阵的“沙沙”声,虽然轻微稀碎,却在林子间显得格外突兀。 林间一棵足有二三人环抱粗细的树下,隐约可以看到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影子无风自动,如同水波,又如同树影,却静默无声,诡异至极。 无论是周遭一片死寂的环境,还是越来越近的莫名“沙沙”声,好像都完全影响不到这个影子。若是离得近了,还能听到影子似乎正兀自呢喃着什么。只是它的语调和发音都迥异于人言,倒像是用某种不为人知的腔调咏唱着某一首古老的歌谣。 “沙沙”声骤然消失不见。并不是先前那种时有时无的断续,而是突兀地戛然而止,仿佛被什么东西切断了声音。 然后,伴随着一声爆鸣,从层层叠叠的树影之间,扭曲蠕动着弹射出来比之周遭树木还要粗大的一条纯黑巨蟒,血口大张,腥风扑面,两颗尖牙寒光流转,所过之处草木尽皆枯萎! 紧接着一声轰然巨响! 先前那人影凭立的巨树已然拦腰折断,断口处沾上了那巨蟒的毒液,正嘶嘶作响,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 “嘶!” 一击不中,那巨蟒却更加凶性大发。蛇信吐出,带出一股腥臭,接着巨大蛇躯翻滚,蛇尾带出低沉破空之声!这一尾巴鞭打的目标,赫然是不知何时已经移动到另一处的神秘黑影! 黑影再闪动,如同在水波之中晕开一般,就这么再一次隐没在夜色之中。 一时间,蛇影如狂风肆虐,在林间搅动,无数粗大巨木在蛇影之中被搅得稀碎,而那黑影却似风中一叶,只是随着这阵狂风或上下翻飞,或直接消失不见,游刃有余地在蛇影之间穿行。 “啧,果然最后还是一条没有生出灵智的虫子,差了这一点,便是天壤云泥。不过也难怪,距离商河城不过二十几里,若还能生出开了灵智的大妖,那才是奇怪。” 黑影的声音一转先前的古怪,反而是说不出的好听,腔调依然像是唱歌一般,却带了一些轻佻,如风般的身法完全没有打乱他讲话的气息。 如此莽撞了许久,那黑蟒也丝毫看不出有丝毫的疲倦,反而状若疯魔,愈加狂暴。一开始是巨木,到后来甚至连一些山石都遭了殃,一尾巴下去便四分五裂,甚至碎成齑粉。 “叮!”那人影闪过一记蛇尾,顺手接住被弹飞的一刻石子,然后好整以暇地并指弹出,去势比先前飞来之时更迅猛几分,颇有开碑裂石的声势。 然而劲力足以打穿巨木的石子飞射到黑蟒鳞片上时,除了撞击发出金石交击的声响之外,却连半点痕迹都留不下。 “嗯,不过也够了。这么好的皮囊,总不能白白浪费了,便让本真人来为你注入灵魂吧。与其浑浑噩噩一世,不如璀璨盛放一刻。” 林愈静,静得不若人间世。 黑色巨蟒的身体维持着最后一次盘搅的扭曲模样,一动不动,像是被凭空冻结在半空中了一般。 只有那双细长而混浊的蛇眼之中,隐约可见野兽最本能的惊惧与惶惑,以及无助与哀求,一时灵动,几乎像是有了灵性一般。 巨大的压迫仿佛一只巨掌攫住了它的身体,令他丧失了对于那原本无坚不摧的身躯的任何控制。 黑影一闪,轻盈落在巨蟒的脑顶之上,然后郑重从怀中取出一颗看起来与路边无数碎石一般无二的珠子。珠子一出现,有各种天魔语低沉响起,更有生人嘶吼呻吟从珠子里传来,原本还称得上静谧的林子里,立刻变得如堕鬼域。那巨蟒的双眼中透露出绝望,但若是细细观察,却又能看到绝望之下隐藏着的兽性的贪婪与渴求。 “你该谢谢本真人。皇朝的地界,吃人你们这些畜牲不敢,至于噬魂更是求不来的缘法。这下一次就能吞了百条生魂,是天赐的机缘。你能成长到什么样的地步,可就都看你自己的造化啦。” 说着,他的手缓缓按下,那比之金石还要更坚固几分的蛇脑顶,竟是如同豆腐一般被刺穿进去。黑蟒浑身剧震,却又被沛然大力拘束,动静之间,猩红血雾从鳞片缝隙之间喷射而出,却无任何血腥味道传出。 血雾散尽之后,那黑蟒已经恢复了行动力,可是却仿佛一个最驯顺的奴仆一般趴伏在黑影脚边。它的鳞片边缘泛出淡淡的殷红,然后又全部没入体内不见,脑顶之上被黑影手掌刺入之处,一个同样殷红的血色瘤子出现在那里,远看便仿佛是一个红色的小角一般。 “不坏,不坏。炼化了它,你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师娘啊师娘,虽然你和师父早已经不和,但是好歹我也是你捡回来的,可别说,我不想着给你报仇啊。” 影子一晃,便重又消失不见。黑蟒如蒙大赦,那双此时已经有了灵性的双目左右环顾,见是真的没有了刚才那让自己生出无尽恐惧的人影,这才蛇影一卷,向着林子深处游走。此刻,却是连一点动静都再没有传出来了。 许久,一棵巨木之下踱出来一个游方僧,破斗笠,麻布袍,白锡杖。 不是清思又是谁? “老的千魂炼一具傀,好歹还知道用佛法合魂以期万魂归一,小的用百魂就这么炼一条蟒,连一篇口诀都懒得传。一个两个,都是这么暴殄天物的家伙,能成事才有鬼。我便再出手相助一次,你可千万要再给我一个惊喜才好。否则,我要怎么去面对你那不讲理的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