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说完,便没了声音。长宁虽然听从鹿鸣的话应下了,可他完全不知道那所的不化黑蝰牙是何种神异之物,能够引得鹿鸣这么关注,还急急出言提醒。 满座众人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明明连先前一整条火精矿脉和其他各类在商河城这些地头蛇眼中价值巨大的天材地宝都无法打动的,眼前这位看着一直波澜不惊的年轻剑冢仙师,现在却青睐于一个末流家族拿来出的听都没听过的不化黑蝰牙?那是什么?听名字像是某种蛇属的牙齿?难道有什么超凡脱俗的地方? 当然,这些名列前茅的大家族能够发展到现在的这个地步,绝对不会是冲动的无谋之辈。几个旁人完全察觉不到,即使察觉到也只会认为是一些毫无意义的隐秘小动作似是无心中做出来,在客栈外侍立着的家丁心腹便一级级传达下去,调用起四通八达的情报网络,开始收集关于这不化黑蝰牙的所有消息。连同这个搅局的小家族的所有情报一起,在这一瞬间成为了商河城内地下情报网络内最炙手可热的几样东西之一。 长宁自然不可能忽略掉坐着的这些地头蛇们那些小动作,当然也留意到门外那些刻意压低了的细碎的脚步声。但他权当做毫无知觉。 鹿鸣简简单单几个字之后便再没有了下文,而且看这架势,恐怕接下来的事情她也不打算露面,自顾自地安安稳稳躲在房间里面,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长宁也不会不识相贸然上去打扰,反正大事已了,接下来这些细枝末节的琐碎,自己也该试着面对一二了。 他抬头看向门口,那乐远京还是方才出言邀约的模样,微微躬着身,连动作都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直到迎上了长宁的目光,方才又微微一笑,左手向外一引,说道:“既然仙师感兴趣,那自然事不宜迟,不化黑蝰牙已经从府库中请出,便劳烦仙师移步了。” 门外的车架早已备好,随着他这句话音落下,款款行来,然后停在门口。马车看着是极其朴素的装饰,拉车的马却神骏非凡,鬃毛如同锦缎,从一侧垂下反射着日光。响鼻声若钟鼓之鸣,不消说,必然是日驰千里的名种。 一屋子人虽都是见惯了珍禽异兽的,见到此马却也忍不住发出赞叹,心中都在暗想,这一个岌岌无名的小家族,今日忽然如此惹眼,难道商河城内,又要有什么变故不成? 一路目送直到长宁所乘车架拐过街尾那个弯,跟出来在客栈之外候着的的众人方才敢长出一口气。 长宁自己固然不觉得,可是他先前一场鏖战之后尚未完全平复气息,旁人看起来却是如同绝美湖光山色下潜藏着一座随时将要爆发的火山一般,心中慑服,不由得不战战兢兢。 “老黄,多少年难得一见的剑冢来人,就这么莫名其妙被那个乐家的小子截了胡,你甘心?你家的火精矿还就这么暴露于人前,这算不算赔了夫人又折兵?”先前第一个开口邀约的刘善如捻起一缕胡须,眯着眼睛,对站在身边的人低声说。他的声音极小,虽然周围还还立着旁人,说出的话却堪堪只有黄擒虎一人听到。 “算。算又怎么着?我黄家拿出来这条矿,自然有不靠着外人也能保得住的手段。只是这小小一个乐家,以前只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小马行,这次却突然异军突起,恐怕最该担心的,是你刘家的地位不保吧?” “呵呵,出门做生意,赚的起也赔得起。车马生意只是个添头,乐家若真抱上了剑冢这么条大腿,我刘某人再不服,难道还要请出供奉挑衅剑冢去?老寿星还没活腻呢,何苦尝这口砒霜!……不过,乐家此番再是出奇招,庙小也供不下大佛。剑冢何等存在,哪是一个乐家能消受得起的?苍疏关迟家何等家业,不过也只能享用两成好处而已,乐家算是什么东西。这二位仙师不是说在城内还要逗留数日?待我弄清楚什么是不化黑蝰牙,以我刘家的底蕴,还怕弄不到同品级的天材地宝?陈家的产业我吃定了,剑冢的关系我也绝不会轻易放弃。如何,老黄,你我联手,好处四六分账,从此不止是商河城,此间往外三关十六城,占两张椅子来坐坐也不是不能想的事情。” “……如此也好,若是要准备什么,那我黄家便也出一点力吧。” 话至此,二人视线一触即分,也不再多废话,转身对着二楼又恭敬行了一礼,招呼过来自家车架,翻身上车,便一路疾驰而去。 其余各家自然亦各有打算,或结伴或孤身离去,一时间,方才热闹的小破客栈,便又重新冷清下来。 鹿鸣无趣地撇了撇嘴,敛了一下早已经被梳理的整整齐齐的头发。 方才那些人的絮叨碎语她可是一句一句听得真切。她才不关心那些家族与家族之间的勾心斗角和不上台面的合纵连横,她关心的只有从乐远京口中吐出的不化黑蝰牙这个名字。 黑蝰并不是什么绝世的凶兽,但是若是机缘到了,放开手修行也是可以化龙化蛟的存在。这一颗不化牙若真是她知道的那种凶物,只凭着一个凡俗家族,恐怕绝无可能染指。其中凶厉之气和沾染着道韵的蛇毒,没有通晓阵法的人布阵约束,逸散出来的话,哪一样都足够让一个普通家族覆灭。 不过对于长宁来讲,这牙中所蕴藏的一丝道韵却也暗合了一路剑意,蛰伏潜藏然后一击杀敌,正合他现在走的路子。若是使用得当,自是可以更进一步。 “看师姐对你多好,有好东西都先想着你,到时候师父可不能说我不照顾小师弟了吧。” 自己嘟囔完,鹿鸣看起来心情大好,伸手把桌子上堆着的那些拜贴全部扒拉乱,然后身影一虚一实,再出现时便已经到了楼下,又是身影一晃,已经远远到了街尾拐角。 留下一线声音若有若无:“吃好吃的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