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家的府院意外地坐落于商河西坊不远处,而不像其他的大家族那般在某个清净角落独占一片地方。 乐远京也不知是猜出了长宁心中所想还是本来就多有人疑惑,自然而然地解释了几句。 原来的乐家当真只是西坊边上的一家普普通通倒卖马匹的商行,生意永远不温不火,做不大,也不愁饿肚子。只是到了乐远京父亲和乐远京二人手里开始,生意才慢慢有了起色,逐渐盘下了自家铺子周边的几座院落,一点一点扩建改制,一直到今天这种规模。 在城边上,乐家还有另外一处别院,不过地段冷清许多,只胜在地方够宽敞,其中安置着许多宝驹。平日里交易量大的那些买卖,还只能到城边别院那边去进行。 西坊的这座院子,自然便拿来招待贵客用。其间当然也收藏着几匹最绝品的神骏,每一匹的价值都抵得上城边别院里几十上百匹的价钱,当然也只卖给真正的豪客。 坊间传闻,乐家父子曾经过手过某些修道者才驯服的了驾驭的了的灵兽坐骑,从而搭上了某些了不得的关系,方才平步青云,有了今日的气象。 马车从喧闹熙攘的闹市缓缓行过,在乐府正门停妥。早有家丁通告了乐家人,此刻乐家现任当家便已经早早等待在门口,见马车帘子被撩开,乐远京引长宁下车之后,便长揖朗声道:“上仙法驾至此,乐家实在是蓬荜生辉,不胜荣幸。” 长宁还是不太习惯这种气氛,还了一个稽首,连道:“言重了。” 见到长宁与预想中的倨傲模样并不一样,乐家当家便也不再拘礼,大手一挥,引了众人进了乐府,只余下远远散开的普通民夫,望着已经隐去这一行人的乐府影壁,兴奋地叽叽喳喳谈论着这惊艳一瞥。 “宅子粗陋,比不得仙家洞府,仙师还请赎罪。”乐当家微笑道。他与长宁并排,边走边讲着一些匠心独运的小布置,乐远京落后一步跟着,偶尔也解释几句。看得出来,乐家二人在这座祖祖辈辈居住着,然后经由自己这一辈终于发扬光大的祖宅,倾注了不少的心血。 “不会,闹中取静,很是有意思。”长宁的赞叹发自真心。乐家的宅院布置得颇为巧妙。一进得大门,周遭的那些人声鼎沸就完全被高墙和外围树木隔绝在外,只留下营造出来的流水声和风打树叶声,很是一副清幽的景致。 从西极到剑冢,长宁见到的尽是崇山峻岭,满是粗犷豪迈的样子,突然看到这种人工雕琢的细致的屋舍,倒也是新奇中带着喜欢。 一行人边走边看,转到正厅,乐当家招待长宁落座,奉上茶水,便道:“已知仙师法驾,不化黑蝰牙已经从府库中请出。只是那物非得在高人布置下的阵中保管,方才能不伤及无辜,故而请出来时颇费了些时间。” 长宁了然点头,想来也是为了不让自己枯等,乐家才这么认真地领着自己一路半是游园半是闲聊,好打发时间。同样的,不用乐当家解释,他也已经注意到了厅正中摆放着的,那玄色缎子盖住的足有半人高的物件。 自从领教过惑魂阵、甚至亲手执掌过惑魂阵基之后,长宁便对阵法的波动多多少少有了些了解。此刻那玄色缎子下的某物正晦涩地扰动着道力,而混杂在其中的,还有着某种蛰伏着的冰冷杀念。 锋利,却被妥帖地隐藏起来。 他大约猜出来为何鹿鸣要让自己关注此物了。 没想到只是短短的一段时间,鹿鸣就看出来了自己的拼杀习惯。 骨子里还当自己只是西极大荒山里面一个待成长的猎人的长宁,最喜欢的还是静静蛰伏,寻找对方的破绽。若是对方不露出破绽,便自己去算对方的弱点。 之后一击毙敌。 眼前这等凶物,以剑冢无上霸道剑意炼化,其中道韵对于此时的长宁,无论是巩固境界还是冲击下一步,都有着不小的裨益。 他的修为提升的极快,但这不代表他的基础就没有任何薄弱的地方。 锻堂的修行法门颇有些类似于兵器的锻造,千锤百炼之下方能成材。锻堂弟子习惯了一路高歌猛进,反正无论是道力还是道韵,其中夹杂着的杂质都可以依靠惊天的境界和玄奥的法门强行被淬炼出来然后丢弃。就如同再差劲的底料,只要里面还有有价值的部分,烈火之下都能最终锤炼出来有用的材质。 只要一道剑意的境界领悟得足够深入,锻堂内的修行法门都可以仿照火炼精金的道理,将对应的修为提升到一个相应的境界。 不过投入如何品质的材料,依然决定着最终的产出是何种品级。毕竟,强行推进境界再回头打熬这种事情,越到后来所花费的心力便越是海量。一步一步踏得实在,对于后续的修为也确实好处良多。 这一颗不化黑蝰牙,便是当下契合长宁这块材料的上佳辅料。 长宁伸手轻抚,玄色锦缎遮罩无声落下,一块白玉板托着的乳白尖牙便显现出来。 白玉石板上雕刻着繁杂的花纹,勾勒出来一副在长宁看来并不如何深奥却依然充满美感的阵图。正是这副阵图,束缚着其上悬浮在半空的那颗长度足有尺余的尖牙。长宁先前感受到的那股杀念便是从尖牙之内溢散出来,然后绝大多数的凶戾气机都被这副阵图隔绝约束在白玉石板的范围之内。而那极少的难以驯服的部分,一直在试图冲破阵图束缚,然后激荡起周边道力的晦涩波动,传递出来一种令人浑身打颤的寒冷。 不难想象,这颗牙的主人,那条被称作不化黑蝰的大蛇,生前该是何等一尊绝世的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