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过高咸凶名的都城高官,在试炼大赏前的最后一次早朝上亲眼见识了他的凶名绝非危言耸听,没听说过高咸是何人的,则真切知道了小阎王说的是谁。 西蜀自古便有天府之国的美称,风调雨顺之年收粮足够两载用度,是以轻税负重民生为西蜀开国之际定下的一条国策。然内经几次贼子乱政外御南疆启元,税负数次调整升落,至今仍比开国时高出两层。 但官宦庞杂相互协调已是极为困难,由是宫内紧抓漕运盐铁,官资军需皆由户部统管。户部尚书位高权重,但廷内各方盘根错节无从下手,手握尚书职权也只能尽力糊裱而难理顺症结。 宫内东皇一族日常开支经由内务府,但一众皇子各自还有银钱门路,其中以太子东宫一方最为势大,户部尚书之下三曹五运半数都是东宫人手。不仅如此,东宫的民间私产也极为庞大,多年经营几乎把持了西蜀所有的织锦产业。 太子染手财政是经由皇帝应允,身为储君即是未来的皇帝,学习如何处理大小事务是分内之事。然,若是有以权谋私勾结党羽的嫌疑可就是犯了帝王大忌! 高咸不紧不慢从袖内拿出厚厚奏折,上面条条件件所记近年边境军需粮草衣物武器兵甲,数量几何质量优劣价格高低,虽然没有明说但已经呈现出了一条鲜明的脉络出来:有什么人已经掌控了供给给边境军需的命脉,并且从中肆无忌惮的吸取着巨额的利益! 按照跟南疆部族的合约,南疆用虫草宝石特殊金属织物换去过冬粮草三十万石,毛织八万匹。今年的物资经护国公镇守境内送入南疆,但物资抵达后不出一月便出了事,洛氏一族因食用粮草族长中毒身亡,致使南疆多部起戈相向,奏报早就差人八百里加急送到都城,却迟迟没有回复,将军府一路追查竟发现信使给人半路劫杀! 皇帝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越发觉得触目惊心!更从心底生出了一种恐惧,一种因为庞大的西蜀帝国正在脱离自己掌控的恐惧! “户部尚书颜尚何在!” 皇帝啪的合上奏折直接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臣罪该万死!” 户部尚书颜尚哀嚎了一声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不止是颜尚,朝堂中半数大臣都被皇帝忽然暴怒吓得两股战战,高咸声称要状告不法之人把持国家经政命脉,可谁都知道天下政令出蜀宫,所以高咸递上去的折子里究竟写了什么? 久经宦海的直觉让大殿里站着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危险,大殿里的空气甚至都冷的开始凝滞,被华丽衣袍覆盖的皮肤上汗毛都根根竖起。 范斯黎身为兵部尚书,边境军资出了岔子自然跟他也是有关系的,他低着头悄悄看了王将一眼,正好发现王将也看向自己,并微微摇头示意自己不要声张。事情还未明朗,一张甚至极有可能代表了护国公意志的折子,顷刻间搅浑了西蜀朝堂这汪深水。 “自孤继位以来便着手理顺蜀境混乱的政经关系,耗费心血数十载!孤身处都城高强宫内,本以为靠着你们!能给孤一个盛世安定!可你们都做了什么!” 皇帝看完奏折气极反笑,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容易稳定下来才开口,几乎是一字一顿! 殿内哗啦啦跪倒一片,群臣同呼陛下息怒,臣等有罪。 高咸递上奏折述完案情后就退在一旁,瞬间就变了个脸色,好像刚才跟皇帝共叙旧情的那个不是他,一脸正义斥责罪恶的那个也不是他,完全摆出了一副老子就是来看你们热闹的冷漠嘴脸。 “有罪?你们是有罪,罪该万死!” 皇帝大声斥责句句声响在殿内回荡,年轻时在剑宗修行的成果此刻体现无疑,声声震颤句句击心。 “颜尚!” 皇帝略微停顿片刻等喘匀了气才接着说。 “去把近五年国库税收详录,地方采购货单,银钱支出,过关单票,全都给孤搬来!” “陛下这——恐怕一时半会整理不齐全——” “一时半会?五年的银钱物资流通记录,三五天你们也看不完!” 皇帝直接打断颜尚手掌又是猛的拍在龙椅上,削瘦的手背青筋暴起。 “是是,微臣这就差人去办!” 颜尚再不敢有半句质疑,连忙起身一路跌跌撞撞就外殿外小跑。 “还有你们!” 皇帝抬手扫过群臣,气的胡须都不停抖动。 “全都给我留下来,一本本去查!不把事情弄清楚谁都别想走!” 龙颜震怒天地为之变色,自当今皇帝继位以来西蜀群臣开始了人生中最为漫长的一次早朝。而这事儿的始作俑者,却提前告了退下朝休息。 整个都城当值官员都给困在了宫内不得外出,这可急坏了一大帮的官臣家眷,更有心急者跑到衙门去击鼓报案,没成想京都府尹也不见了踪影。一打听,都说是去早朝之后便没了人影。 忙成一锅粥的不止官员家眷,下面的刀笔小吏官差兵卫都给跑断了腿,开库查账翻看存录,整个西蜀京都都因为高咸带来的一纸奏折乱成了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