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这次被罚入悔过园,基本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虽然是让她独自前去,但是怎么都要安排接应一下,毕竟还是良规院的学生,再不济,也是要保证她的安全问题的。 而接应他的人,便是六角凉亭的老翁。 老翁名唤白鸠,曾经在天界也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 曾经和堕仙的混天一战,他一身金甲玉衣击退敌人千里,使得敌人望而却步。但在那一战中,被一不起眼的随侍暗害,损了脊梁,从此再也不能直腰而立。天帝惜才,寻了各界天材地宝帮起修复,也才可以像如今一般佝偻行走。 一代天骄战神,从此没落。 他不愿再去面对那些辉煌的过去和别人同情的眼神,自请入了良规院当一个扫地僧,但是就算如此,偶尔路过学生的窃窃私语还是会让他心里如滴血一般,再后来,他便来到了这寂静荒凉又让人混风丧胆的悔过园。 从此,院里没有了他的声音。 学生更迭,到现在,已然没有人知道,曾经战无不胜的人,现在屈居在一个鸟不生蛋的地方。 这会儿他正如鹰隼一般看着青鸾款款而来。 一早他便接到了泽境老君传来的信息,说是有个女子因事受罚,要来悔过园悔过一段日子,当时他就想笑,什么因事受罚,不过就是那些见不得人的阴私罢了。 现下也只有泽境老君可以和他联系,所以他也不太清楚青鸾是从哪个学堂出来的,只是看着这女子一脸的淡漠,没有一丝害怕,心里反而升起了一丝欣赏。 以往也有学生被送进来,但无一不是哭哭啼啼,更有甚者还未进门便大哭小叫的,遇到那种人,他理也懒得理,一般就是指个地方给他住,便再也不会出现了。 现下,他也有心思,想看看这个女子是真不怕,还是掩饰得太过于好。 他双眼微微一眯,“你来了。”。 青鸾点点头,走近跟前,微微福身行了一礼。 “叨扰仙师了。”。 淡淡的语气里不失恭敬,双眸微微下垂看向地面,没有对白鸠脸上的灰雾有一丝好奇。 白鸠点点头,“既然来了这里,就好好在这里待着,别再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话也算是长辈对晚辈的一个善意的叮嘱了。 进来之人无一不天天想着如何才能出去,反而觉得时间难捱,其实这个地方白鸠觉得挺好的,就是环境差了点,但真要和以前嗜血舔刀的日子比起来,以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青鸾乖巧的颔首应是,站直了身子,但眼神依旧定在地面上,未层抬起分毫。 白鸠玩儿味的轻笑一声。 “你这样时时看着地面,也不知我长什么样子,以后见着了,是不是准备装作不认识?”。 青鸾一怔,这人的意思难道是让她抬头看他? 她想起了刚才见着的他脸上的那团迷雾,若真要让她看,又何必遮掩。 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缓缓抬起头来,和白鸠对视着。 白鸠身高九尺,因着佝偻的脊梁,现下和青鸾一般高。 青鸾抬眼的那一刻,他便抹去了面前的灰雾。 他在等着,等着看见女子脸上惊慌失措害怕不已的表情。 灰雾消散,青鸾把白鸠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此人从额角到唇边,一条深深的沟壑,向外翻着白肉。眼角和鼻翼被沟壑拉住,黏在一起,整个人就如地府深处有冤而不得申的恶鬼,狰狞着看向世人。 她心下一惊,急忙稳住心神,视线稍稍往下一移。 “学生已看清楚。”。 若仔细听去,声音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 白鸠诧异的扬了扬眉,本就凸了的眉毛处仿若两条肉瘤,正怪异的翘着。 这女子心里应是怕的,但不知为什么又深深的压抑住了,没表现出来。不说别的,光是着心境,应是还不错的。 这次他真心的笑了笑,“欢迎你。”。 这话若是让旁的人听到,定是觉得讽刺无比,这阴森可怖的地方,有什么可欢迎的。 但青鸾心下却是松了一口气,看来,此人应是比想象中好接触。 她扬起小脸,娇柔的笑了笑,“谢谢仙师。”。 这是她才注意去看老翁正常的那半边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只是刻上了些岁月的痕迹,若是没有那道伤,应该是一个风光霁月的人吧! “随我来吧!”,白鸠注意到她的目光,出声道。 曾经的过往让他讨厌旁人同情的目光,渐渐的,就讨厌起了所有的目光,但青鸾的目光却没有让他心生反感。 那眼神,仿佛就是在看一个很平常的事物,里面不带一点感情,更遑论同情。 比起刚才,他现在觉得对青鸾的印象,又好上了两分。 “注意脚下。”,他出言提醒道。 青鸾乖乖的跟在他后面,向悔过园深处走去。 她一路走着,心中暗忖,怪不得仙师要提醒,刚才进园子,只见着这萧条又可怖的场景,殊不知越往里走越是危险。 地上零零散散的冒出一些尖刺,黑黝黝的,表面长了无数小小的倒刺,若要锥入脚底,那真是连皮带骨,怎样都要给你刮下一层才作数。 她望着那些尖刺心里有些后怕,现在天色已近昏暗,若真是一不小心,那恐怕今夜就不得好眠了。 “这刺有毒。”。 在前面领路的白鸠悠悠说道,他仿佛知道青鸾在想什么一样。 青鸾咂了咂舌,不置可否,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讨人厌的东西。 白鸠不着痕迹的笑了笑。 也许今后的日子,不会那么无聊了。当然,前提也得是这个女子知轻重,别惹事。 青鸾一路跟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忘了告诉仙师,我叫青鸾。”。 白鸠轻嗯一声,算是回应。 泽境老君来信息时便大致的讲过青鸾的事情,所以他知道她叫什么名字,知道和谁定了亲,更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说句不好听的,心里更是明白,为什么那些人现下可以如此针对于她。 左右不就是那些名利场上的尔虞我诈,阿谀奉承,他不在乎,但不代表,不清楚。 两人不紧不慢的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星辰早已晃晃悠悠爬上了夜幕。 白鸠指着前方一个不起眼的小房子,对青鸾说道:“你就住那里,有什么事情叫我便是。明日我会来叫你去整理南边的花草,届时你记得在手上加个套子。”。 青鸾看了看那隐在黑暗中的小房子点了点头,把话记下了。 白鸠见他乖巧,忍不住多说两句,“我就住在那边。”,他用手指了指小房子后面的一个小山丘,上面有一个约一人高的山洞,洞前搭了个棚子。 青鸾有些诧异,一路走来,亭台楼阁并不少,怎的需要住在洞里面? 白鸠知她疑惑什么,没有回答,只说道:“以后你就叫我白翁就好了,什么仙师不仙师的,我听不惯。”。 青鸾乖乖的点点头,目送白鸠离去,才折身进了属于她的那间小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