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离和翟弼清赶到战场,与三鬼嘘寒问暖一阵,然后一起回到马车旁。 翟弼清得了邢阳生的指示,开始与那马军都头一起收拢战马,巡检伤员情况,伤势重的率先给予治疗。 等姬居收了马车上的招魂幡,游离笑问道:“姬居前辈,你们怎么来了?” 姬居虽然神色憔悴,精神却极好。这次他们师兄弟三人联手,能够成功请下王灵官,其实颇为侥幸。因为按照以往的经验,请神成功的概率还不足三成。 “前些日子,我们三人受安西州道正司之邀,前往青川河谷举行一场大规模的黄箓法会,替被坑杀的二十余万大桓将士炼度亡魂,防止那里的阴气长期凝聚不散,最终演变为极阴之地,孕育出一支规模惊人的阴兵大军,成为本州的祸源。”姬居解释道。 “只不过,我们去时已经有些晚了。无论怎么清点,都发现少了两万多尸骸。这可不是小数目,要知道,寻常一支上百人的阴兵军阵,就能围杀一位凝丹期修士。那一下子少了两万多,说明极有可能是被有心人提前盗挖,圈养起来了。” 游离听完姬居的话,也有些心有余悸,“所以,你们这阵子都在追查这批阴兵的动向?可有收获?” “陆续追回了一些。”二鬼姬质接过话头,“连上这次的两千多人,总共已经收拢了八千多阴兵。” “还不到一半啊。”游离喃喃道。 姬质一想起自己这阵忙到没机会去香薰巧榭喝花酒,气就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道:“可不是!萨乌教那群哈麻皮,只敢龟缩在死人后面煽阴风、点鬼火,这些将士怎么说也是为大桓而战死的英烈,人都死了,这帮龟孙儿还不肯放过他们,简直要敲骨吸髓,压榨干净,真该遭天谴!千万别让老子遇到他们,否则……” 姬居直接无视了自家二师弟的口吐芬芳,以心神传音提醒道:“这次,我们其实是得了刘仙师了暗中传信,才从安西城一路赶过来的。” “我师兄?”游离有些意外,“他难道早就知道了?” “具体情况我们也不知情,只是奉命行事。”姬居嘿嘿笑道。 “奉命……我师兄到底对你们做了什么,让你们这么听话?”游离好奇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姬居老脸一拧,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道,“天快黑了,前方再行三五里路有个贾家村,正好可以借宿一宿。” 游离抬头看了看已经笼罩在黑夜中的崖顶,情知金丹级别的大战,就算连打个几天几夜,都不一定能分出胜负,与其干等着,不如赶紧脱离这狭路险地,好安营扎寨,医治伤员,抓紧修整。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后续还有没有刺客。 想罢,他便轻轻敲了敲车壁,问道:“刑大人,天快黑了,咱们先去前方的村寨落脚?” 里面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但凭仙师们安排。” 这家伙,这是计较上了? 游离腹诽一句,当即与那位姓宋的骑兵都头嘱咐一声。宋都头是个精明干练之辈,方才见到他们这些修士的表现,心中颇为感佩,所以哪怕是面对游离这么个小道童的发号施令,也未表现出任何的不悦,而是恭敬抱拳,领命而去。 过了一刻时,马队重新出发,终于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赶到了贾家村外。 这个贾家村,正是去年冬天遭遇鼠疫的那个村子。当时游离与病无一起治病疗伤,差点被其赤脚郎师父给阴死。 故地重游,游离一时有些感慨。于是,他主动请缨,让灵幽三鬼和方怀远留下保护邢阳生,自己和翟弼清一起向村子走去。 虽然鼠疫风波已经过去了小半年,但贾家村似乎还没有完全从疫情的阴影中走出来,村子外围依旧设置了岗哨。 放哨之人远远就看到了马队的火把,此时又见到两个身影靠近,当即手持锄头,警惕道:“是谁?” 游离隔着老远大喊道:“老乡,我们是从圣山县来,要往安西城去。由于车马众多,山路崎岖,今夜想在贵村外的那片荒地扎营。特来打个招呼。放心,我们不是坏人。” “既然如此,那你们请便吧。不过要管好你们的马屁,莫踏坏了庄稼!” “好嘞,替我向贾村长好。”游离一挥手,便带着翟弼清往回走。 “不进去了吗?”翟弼清问道。 “你看人家那架势,像是欢迎咱们的吗?也怪不得他们,大晚上的,咱们这么一大队人马,任谁见了都会警觉的。”游离回道。 二人回到营地。就这一会儿工夫,这一队马军已经支起了六七顶毡篷,外形类似一种简易帐篷,将邢阳生所在的那顶宽大一些的毡篷围在了中央。 此时,除了一小队军士负责喂马和警戒巡视外,众人分别围着六堆篝火,一边用雪烧水,一边吃着干粮。 趁着这个空档,方怀远则在一定最厚实的毡篷内救治六名伤得比较严重的士兵。 游离刚坐下,宋都头上前低声道:“游仙师,村子那边怎么回的?方才一场大战,拖延了我们的行军速度,以至没能按时赶到驿站。现在,几十匹战马又饿又累,若是不想办法弄点草料来,大部分都熬不过今晚的。” “倒是小道思虑不周了。”游离愣了一下,说道,“村子那边戒备心颇高,我们就没进去。若是如此,那我再走一趟便是。” “末将和仙师一起去。” 宋都头话音未落,突然抬头。游离也早一步看向了村子方向。 不多见,便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打扰诸位军爷了,小老儿是贾家村的村长贾亭,未能远迎,还请恕罪。小老儿刚刚听说有一位认识我的年轻人,不知可是去年在鄙村治病救人的病无和道心小道长?” 游离笑着招手道:“原来是贾村长,我是道心,病无正在圣山县道会司当值咧。” 贾亭闻言,当即喜眉笑眼地走近篝火,与众人打过招呼,说道:“晚上天寒,军爷们要不去村里吧?乡下屋舍寒酸了些,但好歹能遮风挡雨,也有口热饭吃,总好过露天扎营。” 宋都头道:“进村就不必了,我安化军一向与百姓秋毫无犯。不过我们的马匹急缺草料,还希望村长方便的话能提供一些,我们付钱。” 贾亭连连摆手,“草料我们倒有一些储备,至于钱财什么的,那可使不得。去年道心道长的救命之恩,咱们村可都铭记于心咧……” 游离笑道:“一码归一码。你且先去准备,待会我和宋都头一起带一队士兵过去。” 贾亭一口应下,率先回村。等吃饱喝足了,宋都头当即点出八人,各自牵马,跟着游离进了村。 见有村民躲在自家门后张望,却都不敢出门打招呼,游离突然生出了一种带路-党领鬼子进村的荒诞感。 哪怕是有自己居中作保,平头小老百姓还是对这些军伍中人十分害怕啊。想来这贾村长若不是看在自己面上,恐怕不会这么爽快地就放外人进村的吧? 贾亭带着九人去村后的谷场取草料去了,游离则坐在村长家的院子中,双手笼袖,怔怔出神。 这时,有个身穿貂裘的小男孩,正躲在篱笆院墙外面,探头探脑。 游离招招手,那小男孩便推开茅草扎的院门,怯生生地走了进来。 “病都好了?”游离笑眯眯地问道。 “都好了,谢谢哥哥。”那小男孩,正是去年在鼠疫中失去了父母的小患者。 “你叫什么?” “贾许。” “字文和?” “?” “开玩笑,开玩笑。”游离呵呵一笑,又问,“你找什么事?” “我姨说,不能让恩人在外面露宿,让我来请你去家里住一晚。” “姨?你还有姨?” “嗯,小姨远嫁到了安西城。去年因为封村,鼠疫的消息没传出去。今年她听说了家里的情况,前几天刚赶回来,要把我接到安西城去。” 游离了然,本想婉拒,不想院子外又出现了一个身穿淡蓝色裘衣的女子,当是贾许口中的小姨无疑了。 那女子隔着院墙,笑道:“道心道长是吧?我叫佟青青,是雁过山西麓的佟家堡人,也是小许的小姨。去年真是感谢你们了。道长是方外之人,救命大恩,我们小老百姓无以为报,只能略尽一份心意,提供些热菜热饭热炕头了。” “不必……” 游离刚想拒绝,话出一半,不想那女子却是推门进来,露出一个厚衣都遮掩不住的姣好身段来,“还是说,道长是嫌弃我们这乡下地方太简陋了?” “那倒不是……” “道长若是有顾虑,那么不如就先来用个饭?还请道长给个报恩的机会……”说话间,那女子便主动走了上来。 游离见状,连忙起身道:“行行行,我去,我去。” 女子满意道:“道长请。” 游离尴尬地走出院子,侧耳听了听村后的动静,见宋都头那边还要好些时间,便安静地跟在二人后面。 进得家门,果然见到一桌子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游离忍不住食指大动。 “都是简单的家常菜,还请道长不要嫌弃。多了,如果道长有什么忌口的,尽管说。”女子招呼道。 “有心了。”游离双手合十,坐下开动。 一刻时过后,游离扪腹而坐,由衷叹道:“佟居士厨艺真不是一般的好。” 佟青青笑道:“我家那个死鬼,是安西城一家客栈的大厨,所以也跟着学了点皮毛。” “佟居士谦虚了。安西城的大酒楼小道也吃过,厨艺还真不见得比你好多少。” 游离说着,静听了一会儿,发现马都头那边准备启程回营了,正准备起身告辞,突然两眼一花,登时头晕目眩起来。 就在他眼皮合上之前,隐隐约约看到那佟青青露出了一丝冷笑,然后从桌子下面掏出了一柄明晃晃的长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