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离搀着母亲,紧赶慢赶,终于有惊无险地回到了指玄观。 在山门外叫了几声师父,却没有回应。于是,游离让母亲小心戒备,自己则走到院门边,发现院门开着一条缝。 游离抽出匕首,轻轻推开院门,里里外外搜寻了一番,并未发现人影。再到祖师堂前,发现堂前积了薄薄一层灰,屋内陈设也没有变动,看样子师父去得很匆忙。 游离给祖师爷上过香,便发现供案上放着一张不甚起眼的黄色符纸。取过符纸,缓缓注入灵气,原本空无一字的符纸上,立即显现出一段朱文,正是师父璇玉子的手迹。 “小离吾徒:为师有事离开几天,你回观后,先自行修炼。每日早晚课不得落下。另外,本观护观法阵的阵牌,为师放到供案下方了,安全起见,你务必随身带着。……” 游离飞速看完这封以仙家云篆写就的密信,心里松了一口气,喃喃道:“幸好观里并未遭袭。不过,师父这字写得真是漂亮。” 然后,他便按照信中的指示,找到那块看不出材质的暗红色木牌,上面以朱文写着“敕令”二字。 游离收起阵牌,跑回山门处,将母亲接进观里。 林琴先到祖师堂前敬了香,口中念念有词,希望儿子的这位救苦救难的祖师老爷,能保佑当家的平安无事。 随后,林琴又主动洒扫庭除,张罗午饭。 游离抓紧补上今日的早课,一起吃饭时,便与母亲说了自己的想法。 林琴还没听完,便打断道:“你一个人去?那怎么行!” 游离劝道:“娘,您别激动。您经常去集镇上,镇上认识您的人不在少数,不安全。我本来就小,而且都两年没去过镇子上了,稍微乔装一下,外人认不出来的。” 林琴急道:“那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啊。” 游离笑道:“您放心,我这次只是去打探爹的消息,不会乱来的。” 费了一番唇舌,总算说动了母亲,游离又提醒道:“娘,我已经开启了护观大阵。我离开这期间,您千万别走出这个院子的范围。” 林琴自然知道轻重,点头应下。又掏出一百文钱给了儿子,叮嘱道:“这个带上,需要打点关系时,能派上用场,若有盈余,可以买点中意的点心吃吃。记得早去早回。” 游离笑了,也不推辞,将这小半串铜钱随身带着,将貂皮褡裢挂在肩上,别了母亲,往山下飞奔而去。 游离下山时,并未走来时的路,而是直接闯入莽莽树林之中,全速前进。 这次出门,他准备充足。不仅带着常用的那把匕首,还带上了一把柴刀,开路时用。至于弓箭,则留给母亲防身了——别看她是一介女流,却也是名身手不错的弓箭手。 奔行了仅半个时辰,游离便到了踇隅河边。 这条八丈宽的河流,发源于踇隅山顶的雪峰之中,沿南坡一路往下流动,到达山脚后,便绕过山脚一路往西奔流不息。 游离三四岁时,曾在元宵节那晚被父母带去镇上看过一次花灯,所以记得去镇子的路。 不过,他并未选择走踇隅河边的那条宽道,而是继续一头扎入落叶满地的西坡森林之中,一路斜插向西。一是为了走捷径,尽快赶到镇上;二是出于谨慎,躲避极有可能存在的围追堵截。 西坡森林的外围地带,游离已经十分熟悉了。他一路披荆斩棘,可谓轻车熟路。不过三刻钟的工夫,便接近了森林西侧边缘地带。再往前翻过一座山,便是此行的目的地——安化镇。 一个时辰后,游离终于出现在了安化镇外。 这里地处丹泽帝国西部边境地带。以踇隅河为界,河的北面属于丹泽帝国境内,而河南则是未开化的无主之地。 安化镇便位于踇隅河北岸,屋宇房舍多沿河而建,长达近两公里。起初是为了便于驻守边军的物资供应而设立的中转站,随着战事停歇,陆续收拢了一些四散的流民,渐渐发展为方圆数十里内唯一的集镇。 游离顾不得休息,直接从镇东入口处,花二十文钱买通了一名当值的边军,放缓脚步,不徐不疾地穿过写有“安境化民”四字的简易木制牌坊,进入镇子的主街。 两边商铺虽算不上鳞次栉比,但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里,已是极难得的热闹光景了。穿着灰色粗布衣服的游离,走在人群里并不显眼,他来回闲逛了一会儿,最终走进了一家茶馆。 游离招呼了一声,点了碗茶,并未选择进屋,而是在门廊下的空桌边坐定。 外面寒风呼啸,游离将双手笼进袖中,意态清闲地观察着来往的行人。没多久,店小二奉上热气腾腾的盖碗茶,招呼道:“这位小官人,屋里有的是空座,外面天寒,茶水凉得快,不如进屋暖暖身子。” 游离抬起冻得通红的小脸,摇头道:“谢谢小二哥哥,我坐这儿等人咧,坐进去就看不到人了。” 店小二见眼前这孩子懂事,便热心道:“既然这样,那你需要添水了,就喊我一声。” 说完,直接进了堂屋。过不多久,竟又回来了,手上还拎着个汤婆子。 “给你捂捂。”小二说着,竟也坐下来了。 游离道了声谢,问道:“小二哥哥你不做生意吗?” 那店小二笑道:“这时节,生意就跟这外面的天气一样,冷清得很。” 见游离只是点头,不再说话,店小二便好奇问道:“小官人,你这是等谁呢?” 游离看着街对面,道:“等我爹呀。他说去抓药。” 店小二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对面的杨记药铺,问道:“你爹去杨员外家的药铺抓药了?” 游离喝了一口茶,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 那店小二好似与有荣焉一般,道:“杨员外家可是本镇头等的富户,生意都做到安西州去了!这两年,就连圣山县的远房亲戚都开始走动了,真是应了那句‘富在深山有远亲’的老话。” 游离道:“我只知道,杨记药铺的药材不便宜。” 店小二理所当然道:“那可不!不贵能卖成首富?听说啊,就连圣山县的秦家少爷都找上门来了。” 游离便问:“秦家?没听说过,很厉害吗?” 店小二粗眉上扬道:“秦家可是咱圣山县一等一的大家族了,祖上可是被朝廷敕封赐爵过哩。” “这么厉害的秦家,怎么会跑到这个穷乡僻壤来了呢?” “你看,这就是杨员外的厉害处了——据说,他手上有秦家需要的一味珍贵药材……” “这么厉害的大家族,还需要跑这儿来买药?” 店小二拍拍游离的肩膀,似是叹息于他的不开窍,得意洋洋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秦家老祖宗得了一种怪病……” 店小二话未出口,却被身后突然出现的老掌柜凿了个栗暴,喝止道:“臭小子,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莫在背后议论别家事!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到了,那两家哪个是我们招惹得起的?一天天的,把来路不明客人的道听途说当金科玉律了。” 店小二站起身,吐了吐舌头,灰溜溜地进屋忙活去了。 游离也站起身,朝老掌柜作揖行礼,笑道:“老掌柜是不是有什么指教?” 那须发花白的老者,面无表情道:“老朽南来北往的人也见识不少了,你小小年纪就懂得察言观色,套人话,我哪里敢指教你?这碗茶水算我请你的,你喝完了就速速离开吧。” 游离看了一眼天色,也不辩解,留下两文钱,便起身离去。 那老掌柜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边转身回屋,边叹道:“踇隅河畔的小小边陲之地,究竟引来了多少过江龙?这入冬的第一场雪不会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