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换星移,春去秋来。 这天,游离依旧像往常一样,一早就爬起来,劈柴,担水,张罗早饭。 刚用火镰点燃炉灶,就听到外面院门被推开的声音。 游离熄了火,跑到外面一看,却见师父璇玉子青衫破破烂烂,蓬头垢面,灰头土脸,十分狼狈。 璇玉子也顾不上形象,直接讨了一杯水,一口气喝尽了。 “师父,您这是怎么了?” “嗐,别提了,师父被野牛拱了!” “啊?您去踇隅山东面的草原了?” “别提了……你先烧一锅开水,师父要泡个药浴。” 游离跑回厨房,忙碌了一会儿,将一大锅开水拎到东厢房中,却看到师父坐在桌前发呆。 游离将热水倒入澡盆中,又放了些治疗外伤的药材,轻声道:“师父,水好了。” 徒儿年纪还小,璇玉子也不避讳,直接脱了衣衫,跨进澡盆中。 “师父,我爹不是特地关照过您么?山东面的高山草原,是野牛群的大本营。这些野牛很凶悍的,据说头领还是一头已经成了精的牛王,本地猎户都不敢招惹。” 璇玉子用湿毛巾盖着脸,闷声闷气道:“还不是因为你!” 游离趴在澡盆边,无辜道:“我怎么了?” 璇玉子一把扯掉毛巾,瞪了徒弟一眼,喜忧参半道:“你修道才半年,就过了炼心一关,进境速度比为师料想的快了很多。 “一般人刚出生时,本性都清净无染。但在成长过程中,最易受眼、耳、口、鼻、身这五识所惑,心神难守本舍,常常外弛,欲念、杂念丛生。你年纪小,生活阅历也简单,所以我断定你过炼心清静这一关,不会太难,但怎么着也得一年加半载吧?没想到半年就完成了,看来还是低估了你的神魂天赋。” “可是,这与您给野牛拱屁股有什么关系呢?” 璇玉子一听,差点就要跳起来,但一想到自己光着屁股,便硬生生忍住了冲动,只是轻轻在他脑门上凿了一个栗暴。 “师父我吃饱了撑的,上赶着去给那头老蛮牛拱屁股?还不是想提前去探探底,为你寻找合适的试炼场所!” 游离揉着脑门,委屈道:“可是您不是说了,炼心之后,还要炼意么?怎么这么快就要锻体了?” “我玄真门重视性命双修,一般是筑基之后才会进行锻体训练,但考虑到你的骨格实在太一般,自然要将锻体一事提前了。” “炼气、筑基、凝丹……”游离默念着修行的几大境界,又问道,“师父您说过,炼气期包括炼心、炼意和开窍三个阶段,现在就开始锻体,是为了帮助我顺利开窍么?” 璇玉子伸了个懒腰,满意道:“你知道就好。修行界根据一个人骨格的好坏,将修道之人分为:次根器、下根器、中根器、上根器四个等级。根骨的轻重、疏密、正邪等指标,都是判定骨格好坏的标准。你的骨格差在根骨疏松,密度不够,看着却不像是先天的毛病,所以为师才会让你每日泡服一杯产自东海的深海鱼骨粉呀。” 说完,璇玉子挥挥手,吩咐徒儿赶紧做早饭去,大打了一架,肚子早饿了。 待游离出去了,他又盖上毛巾,回忆起早上那一架。 璇玉子在寅时天光还未亮之前,就悄悄出门了。 踇隅山东的草原上有牛妖,他当然知道,哪里还用游明达提醒?要知道,他特地从江南赶到这人迹罕至的西域边境地带,当然不是游山玩水来的。 “那头臭老牛,蛮不讲理也就算了,实力偏偏还那么强悍,放眼整个西域的妖修界,那老家伙恐怕能排进前五?甚至前三?” 璇玉子心里犯着嘀咕,越发坚定了某个信念。 吃过早饭,照例是早课时间。不过,璇玉子却主动加快了诵经速度,留出了一半的时间,用来给游离“加餐”。 “炼心最是讲究水磨工夫。你每日所做的事情,挑水砍柴,念经识字,导引吐息,皆是炼心。现在既已成功拴住‘心猿’,你的心境不说至明如镜,至少是没什么杂念了。要记住,炼心一事,是我辈修道之人每时每刻都要做的,不是说过了炼心关,掌握了静坐入定的方法,就万事大吉了。而是要时时拂拭,不使心镜染尘。” 游离连连点头,用心聆听着师父的谆谆教诲。 “先前与你说了人体的眼、口、耳、鼻、身这五感所形成的五识,今日便讲解第六感第六识:意念。‘意为心之动’,是指人的意念是由心神所生发的,这个阶段的初始目标,是先控制住‘意马’……” 璇玉子讲得格外细致,“炼意这一境界,是炼气期承前启后的一关。到了这一境,便要正式学习本门的吐纳之法。” 游离按照师父传授的口诀,以意念引导着从口鼻中吸进的天地灵气,在体内循环往复,最后吐出浊气、死气,慢慢体悟身体在吐故纳新之时的微妙反应。 眼见着这聪颖出众的徒儿,上手极快,璇玉子颇为欣慰。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游离运气收功完毕,便要去准备晚饭,却被师父叫住了。 “择日不如撞日,今晚不在观里吃,进山换换口味——既然踇隅山东面的牛毛拔不得,那就去西坡的密林中捋一捋虎须,帮你好好锤炼一下肉身。” 游离还来不及发问,却被师父一把拽过去,夹在腋下,然后就觉得眼前一花,周边的景色都模糊起来。 若不是晚间的冷风打在脸上,让他瞬间清醒几分,游离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就是飞翔的感觉吗? 虽然被人夹着,但不妨碍游离享受这有生以来第一次飞行所带来的自由自在的美妙滋味。 他甚至没有感到一丝害怕,同时也进一步加深了对修行一事的期待。 在过了不知多久后,师徒二人在一片密林中落地。 环顾四周,森林里黑黢黢的,除了秋虫、猫头鹰的鸣叫,再也没有别的声息。 游离下意识地靠紧了师父。 “接下来,我们就在这森林里生活几个月,师父会教你一些野外生存的技巧。这期间,你要将五禽戏演变而成的五形拳,好好融会贯通,学以致用。” 游离一听,心里忍不住嘀咕:“您这是被牛王拱了屁股,心里憋屈,把气撒到我头上来了?” 璇玉子听不到他的心声,而是问道:“你父亲不是个很厉害的猎户吗?你且说说,这森林里有什么美味的野味?” “师父,现在是晚上了,这林子里昼伏夜出的动物并不多,但我爹说过,有一种树兔,因为喜食草叶上的晚露,很可能会在这时候出洞解馋。” 于是,师徒二人选中了一棵大树,蹲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守株待兔。 不一会儿,璇玉子果然见到一只肥头长耳的灰色树兔,在树根部的地洞口探出头来,四处张望了片刻,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朝着他们这片草丛跳来。 璇玉子早就施法隐匿了二人的气息,饶是那树兔异常警觉,依旧落得个稀里糊涂把命送的下场。 师徒二人在附近的小溪中,剥皮洗净那只足有十来斤重的树兔,喜滋滋地生火烧烤起来。 吃饱喝足,游离在师父的指点下,打了一套五形拳。 “有那么点意思了,虽然力量、速度、爆发,都还差着火候。不急,慢慢来,在战斗中学习,在战斗中成长。” 夜深了,璇玉子将散发着余热的灰烬拨开,在上面铺满枝条,然后自褡裢中取出一床铺盖,熟练地铺好,再让游离睡下。自己却坐在一边,以冥想代替睡眠,顺便担起守夜的职责。 游离躺着看了一会星空,听着师父轻缓绵长的吐息,安安静静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