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豢兽师想死的心都有了,偏偏又奈何游离不得。 他灵魂出窍时,无论是灵魂,还是被暂时弃置的肉身,都十分虚弱。以往,这招出其不意的手段,屡立奇功,使他抹杀过不少对手,这次却真的是遇到对手了。 严格说来,他并不算夺舍,而是控制神念之蛇“吞”下自己的灵魂,然后通过神念之蛇,侵入同行的那名修士的神魂之中,然后取得识海的控制权。 不过,此举也给对方造成了永久性的伤害,即便不是植物人,也跟白痴无异了。 游离对这点特别在意,所以一直遛到两边的五行符阵都消散了,这才罢手。 “你们来踇隅山干什么?” 豢兽师的灵魂已经回到自己的肉身之中,在一边吐得七荤八素,良久才缓过来,回道: “我俩在安化镇呆腻了,出来转转。” “你们从哪里来?” 豢兽师摸了摸他那人不人鬼不鬼的血脸,说道:“我从北方草原来,这个同伴是半路上认识的。” 游离施展锁神术,锁住了尚在空中游弋不定的神念之蛇。 那黑色的念蛇被锁神链控制住后,挣扎了一会儿,然后就乖乖不动了。 解决了这个最大的隐患后,游离又问道:“你师出何门?” 那豢兽师很光棍地摇摇头,那意思很明确,打死也不肯说。 游离见状,面无表情道:“不说是吧?也行,放你走也行,这条念蛇归我了。” 豢兽师一听,立马急了,“那可不行,你这样还不如杀了我!” 游离一把扼住念蛇的三寸处,说道: “杀你?想得美。你现在就是个半废的瞎子,我再弄死你的本命兽,让你后半生都做个废人,看你以后还怎么去祸害他人。” 豢兽师倒也硬气,愣是不吭声。 游离握紧拳头,手中的念蛇立即挣扎起来,显得很是痛苦。 “再给你一次机会——数月前,踇隅观行刺一案,你有没有参与?” 那豢兽师否认道:“开什么玩笑,就我这点修为,怎么可能当着大随一众高修的面,刺杀那个老方丈?” “那你知道些什么?” 豢兽师又不说话了。 游离略微皱眉,随即舒展开来。取出一道绿色的符箓,将此间的情况封存在一缕意念之中,注入符中。 那道符箓随即发出一阵幽深的绿光,化作一缕清气,像一只萤火虫一般,朝西北方向飞射而去。 一刻时过后,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稳稳落在游离身边。 却是住在杏望村的方立德。 方立德取出一颗夜明珠,也未见他施法,那夜明珠便自行悬浮在半空,照亮了方圆五六丈内的地面。 见到扫了一下战场,方立德微微动容,然后关切地问道:“小离,你没事吧?” 游离摇摇头,指着瘫在地上的豢兽师,说道:“他就交给您了,说不定能问出一些行刺案的线索。” 方立德点点头,干脆利落地将豢兽师绑了,然后直接丢入兽囊之中。 “做得好!吃晚饭没?要不去我那儿坐坐?” 游离打了个稽首,谢道:“今天就不了,我爹还伤着,得回去服侍着。” 方立德闻言,忙问:“严重吗?” 游离笑着摇头,说道:“我简单处理了一下,暂时没有大碍。” 方立德肥嘟嘟的肉脸绽放开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那好,我这两日正好闲着,你有空就过去坐坐。” 说完,便收起另一名修士的尸身,径直破空而去。 等方立德的身影消失在高大的树林之后,游离让青枭在前方天空带路,转身往家里赶。 回到指玄观时,父亲已经醒了,母亲正在喂他喝汤。 游离给父亲号过脉,见他脉象平稳,人精神也不错,这才放下心来。 随后,母子二人在讲经殿的偏厅里吃晚饭。 游离见母亲有些心神不宁,便宽慰道:“娘,不用担心,咱观里灵气充沛,您和爹身体长期被滋润着,体质比常人都好。爹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林琴拍拍游离的手,笑道:“我不担心你爹,而是担心你。你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 游离突然伸手刮了一下母亲的鼻子,调皮道:“我这不好好的吗?” 林琴脸上的笑容绽放开来,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两人边吃饭,边聊了很多小时候的事。 游离问道:“娘,我小时候,山下的老宅子附近,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没有?” 林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也当真用心想了一会儿,随后说道: “我们这深山老林的,除了时有野兽入侵咱家后院的菜地,还能有什么大事?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我们刚……生下你的那阵子,好像在老宅附近活动野兽变多了。现在想想,还真有点万兽来朝的感觉,而且有的野兽眼神很特别,好像通人性一样——跟小冰和小青的情形还真有点像。” 小冰、小青,是林琴给冰纹蟒和青枭取的小名,说是好养活。 林琴继续说道:“当时我和你爹可紧张了,以为是我们那些年在捕猎太多,触怒了山神老爷,吓得闭门锁户,每日在家烧香自省,足足一个多月没敢出门。” 游离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招呼母亲继续吃饭,不再多问。 吃完饭,二人各自回房歇下不提。 第二日辰时,游离辞别母亲,乘坐青枭,往西北方向飞行了小半个个时辰,在小孤山北侧的山坳里落地。 收起青枭,徒步出山,不多久便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村落。 正是杏望村。方立德开的望京酒家,就开在镇子中央。 游离进了村子,远远就望见了路边的巨大酒旗,迎风招展,十分醒目。酒楼前的主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游离径直走进酒楼内,里面人声鼎沸,生意极好。 大堂中间照例摆着高台,那位老说书先生刚说了一段开篇。这次说的是类似于黄粱一梦的传奇故事。 游离找了个角落站着,静静听了一会儿,发觉其中多有穿凿附会,胡编乱造之说,比如,在某个山洞中遇到某位隐修的遗藏,就可以一步登天啦;或者每个修士都要觅一名道侣双修啦,等等,充满着民间凡人对修行中人的浪漫想象。 随后,游离挤出人群,找到一名小堂倌,说明来意。那堂倌便领着他来到后院。 游离坐在后院的门廊下,看着伙计们一个个托着放满菜碟的木制托盘,往来穿梭,却井井有条,不禁暗暗叹服方立德的调教能力。 片刻后,满头大汗的方立德疾步走出厨房。 游离见他穿着厨师服,脖子上挂着一条汗巾,边走边不停擦汗,不禁笑了。 方立德热情招呼道:“来啦?今儿老叔请客,亲自下厨给你整治了几道菜。走,咱叔侄俩上楼喝两杯。” 游离跟着他上了楼,好奇问道:“方叔,你真的在京城大酒楼里当过大厨?” “怎么?看着不像吗?” 游离看着包间内早已备好的一桌酒菜,伸出大拇指,脱口赞道: “怎么不像?‘脸红脖子粗,不是大款就伙夫。’方叔,您这厨艺铁铁的一流水准。” 方立德奇道:“你这是哪儿听来的俗谚?俗归俗,听着还挺顺溜。” 游离嘿嘿一笑:“心口胡诌的。对了,您喊我过来,是昨天的事有结果了吗?” 方立德给游离倒了杯茶,给自己斟满一杯酒,邀饮道: “先吃饭,正事稍后再谈。” 游离还不到法定的喝酒年龄,便以茶代酒,和方立德走了一个。 别说,方立德的厨艺的确当得起任何溢美之词,色香味俱全,连游离这种不太在意口腹之欲的人,都觉得食指大动。难怪酒楼的生意这么好。 方立德看着他狼吞虎咽,一时有些唏嘘: “想当年,我和你师父都在京城学习,我比你师父晚了一届。我天资差,同期其他人都学习炼丹术、炼器术、符咒术等高阶课程,唯独我只能先在伙房当学徒。多亏你师父的鼓励和帮助,我才坚持了下来。” 游离问道:“您的厨艺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那可不!大伙儿都开玩笑,说我的天赋生错了地方,如果厨艺也算是修行万千大道之一的话,我早就是同期学员中的头一名了。” 游离听得忍俊不禁:“听您这么说,我都想快点去京城了。” 方立德拄着桌子,以手支颐,说道:“你的天赋比我们都好,将来肯定会让整座京城都大吃一惊的。” 正说着,房门外突然传来一声: “什么事能让我这个京城人也会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