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如歌站在树枝上,他在擦拭他手中的断剑:“你要我去看他?” “我不知道今天会有人来杀他。” “他们要杀的不是他,是金陵王孙。” “那个朱一诺?” “你说刚才有人一直吊在房顶?” 萦如歌点了点头,他下落地上,把剑放在了那石桌上。秦月儿曾令楼人搜寻天下名剑狂刀,可惜无果,巧匠虽有能,可惜打造出来的刀剑也是没一样让这红衣怪人上眼的。 “什么人能这样毫无动静······” “你是在奇怪什么人能悄无声息瞒过你的耳朵。”萦如歌把秦月儿想说的话说了出来,精通音律的耳朵,能听出说谎的心跳声却没听到飞贼的脚步声。“来的人应是夭子的死对头,不是黑颈鹤就是段干穷奇。” “段干穷奇?” “是黑颈鹤的可能较之穷奇的可能自然是要大些。毕竟这穷奇不是飞贼。” “难不成这段干穷奇同鬼泣里做的是同一件事?” 萦如歌点了点头,段干一门做的事的确同鬼泣里还有泣鹫使是一样的事情,就是行刺暗杀。 “黑颈鹤?他是个怎样的人物,我会听不到他的声音?” “黑颈鹤你兴许晓得的不多,黑羽你知道应该多些。” “玄冥老龟的弟子?”月女的眉头展开,他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法听到黑颈鹤的脚步声。活物是会有呼吸的,活物是会走动的。若这活物换成了死物,那这死物怎么走动,又哪来的呼吸声? “可惜这人来去无影,一向我行我素,玄冥老龟的假死术也是独门不传。” “既然是夭子的死对头,那我方才用银针杀了那些死士,岂不是······” 萦如歌也呵呵笑了出来,夭子的银针很特别,一旦刺中物体便会扭曲变形,也是以此来保证银针不外传。可如何料得,秦月儿射出了银针,却被墨茗给拦了下来,十几根银针竟完好无损,这样一来,怕是夭子的银针再难是独门暗器,心中不免有些歉意。 萦如歌却不以为然,道:“不打紧,你和夭子接触不多,那愣子才不会介意这些。对了,月儿,能不能帮我把十三······” “不行!”不等萦如歌把话说完,秦月儿态度坚硬拒绝了萦如歌。 她自然明白萦如歌要说什么,萦如歌不是没有好的兵器,他有苍狗所留银枪一杆,白云所留断剑一把,除此之外还有他斗剑赢来的十三把名剑,可惜啊可惜,这十三把名剑戾气过重,她也只好按照颜啸的要求,将这被萦如歌称为“十三恨”的十三把名剑交与楼中长辈封在了祈年殿。 可也是如此,十三恨被封后,萦如歌竟再难找到称手兵器,每每念到此处,秦月儿也是有些愧疚。 “银针,就算是墨茗与他的一份薄礼。”被秦月儿再度拒绝的萦如歌转移话题,手还是不自觉的按上了那柄或许原本就极其普通的断剑。 剑的由来秦月儿没那么清楚,她只觉得这把剑再普通不过,也只晓得这是她不曾见过的如歌义母,白云仙子的佩剑。 “你说,你可有能力从一根银针中找出端倪,然后,发现我?” “这可能吗?” “哈哈,要不我回去一趟祈年殿,去凤窟把······” 萦如歌不敢再继续讲,他看到秦月儿怒目皱眉,意思就是有本事你去取来试试。萦如歌用过多个化名,方便行走天下。也是遇到所谓仙子成百上千,不论是暗中勾引还是明着表白,他这榆木脑袋竟对那些算不上倾国却能凑及倾城姿色的江湖美人们,对她们的想法心思毫不开窍,唯独对他的月儿妹妹,一个眼神就晓得意思。 这名震天下,知无不言口中天下三猛之一的驭鬼尊者,是真的不谙男女之情,还是装傻充愣,谁说得清呢? “夭子,这小色痞的对手竟风度翩翩,完全不像梁上君子。” 萦如歌笑了出来,并非那种开怀的笑:“这只能怪他爹娘,不过你口中的小色痞可是独步这武林,傲视这天下,乐趣多多呀。” 秦月儿笑了出来,她笑得自然,她笑得舒心。 “如歌,你当真能舍弃一切,同我归隐吗?” 萦如歌抚弄着令狐长空的亻皮面具,还在感慨决明子那死胖子精湛的手艺。 “自然能,可,月儿,再给我一点时间,不多。” 秦月儿从背后用白嫩玉臂勾住了萦如歌的脖子,瓷器般的精致面庞贴在了萦如歌算不得粗犷反倒还算细嫩的面颊上,又迅雷之势亲了萦如歌侧脸一下,笑得花枝招展,笑得甜蜜,笑得如同落尘的仙子。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再说回香满楼,墨茗同黑颈鹤依旧处于对峙状态。 “告诉你也罢,你先把灵媒解了再说。”黑颈鹤可不是恃才傲物没脑子的主,墨茗道术了得不假,可这小子既然能名列青锋榜,怕是剑术也是惊骇。 同样,也正是因为这天水山庄少庄主鲜有出剑记录,单凭他鲜少的出剑记录同他老子的彪炳战绩,这少庄主的剑同样被吹上了天。 说是什么“温茶三杯飞剑去,归来茗香正当时”,什么“一剑秋水映满月,洪荒游侠如是辨”。 这前者,据闻是这墨家少主去金陵给老王爷贺寿,有弱冠的世家子寻衅,怎知外表温文儒雅的墨家少主刹那脾气暴躁,一剑飞袭割去来人右耳,回座喝茶,竟是茶温茶香恰好时候。 后一句,指的是是年少太过跋扈张扬,弱冠之日被墨家掌剑人严令十年之内无诺不得握剑,恰恰是兴平镇游玩路见不平一剑刺出,竟把一个洪荒境界的名门子弟硬生生打成了游侠境界,虽不知真假但已是提及墨家少主时候为人乐道的下酒传闻。 不过那世家子弟究竟何等境界,倒未有人真的考证。毕竟洪荒可非游侠那般满大街都是,若换作元祖境,或显真实些。 “若是解了你依旧不说呢?”朱一诺篾笑,他是看不惯躲在黑暗中的人的。太脏,让人反感,不能光明正大就别丢人现眼。 “那如果实在不想说,即便你这次真的杀了羽,羽也不会说的。” 朱一诺知道黑颈鹤说的是真话,他在外游历的这几年也见过这类人,他们把命赌在自己的手上,脚上。墨茗又把拳头握紧,那团紫火也随之熄灭。再张开手,又是那张完整的紫色符纸。 黑颈鹤掏出了那银针,他仔细看着。 “若是我真的还有做手脚,我恐你再怎么看也看不出来。” “那你们要这些银针做什么?” “你们飞贼一向消息灵通,我自是不会问你消息来自何处?” “说吧。” “可惜啊,要你去做的,怕你一人完不成。” “如果再算上你天水山庄还有金陵王的力量?” 朱一诺靠着桌子坐了下来,还顺手拿起桌上的果子:“也不知是谁才说对金陵毫无兴趣?” “幼犊不知所以。” “你······”朱一诺迫使自己冷静,他的话本就没错,他对金陵的宝贝毫无兴趣,不代表金陵没有他认可的宝贝。他也说自己钦佩金陵王,再这么的,也算自己不客气。 “既然你拿到了你要的东西,你为什么来这里小王是毫无兴趣。小王只要晓得,你是怎么出现的,你藏在哪儿?” 黑颈鹤笑了出来,大声的笑,笑的同街口卖肉屠户的笑声一般。“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在意羽是怎么来的,藏在哪儿。就因为你没有听到脚步声没有听到的呼吸声?” 墨茗蹙眉,也没说什么。他的耳朵很灵,哪怕是几只蚂蚁爬过床头他也能听到细碎的声音,而今这么一个大活人他却没有听到半点声音。墨茗更懊恼的,是他根本不知道那捧琴的美姬月儿姑娘是什么时候走。 “你可知晓羽师承何人?” “人称你为俊子,却没人说你师承何人,这,我也自是不知道。” “既然你给了追魂针也可告诉你,授羽本领的老翁,人给起的名号,玄冥老龟。” 朱一诺停下嚼食果子,墨茗也没法理解。 “你们是在疑惑?一代神捕玄冥老龟,培育的弟子却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飞贼?”黑颈鹤慢慢说着,“所有的罪恶在他老人家面前都是不可能存在的,所有的恶徒也没法从他手中逃脱。而有一个人却是例外。” “难不成就是鬼飞贼?” “鬼飞贼并没名号,这名号也是他人起的。正因这飞贼真的同阎罗殿的小鬼一般来去无影。”黑颈鹤从袖子中掏出一细竹筒,那竹筒中飞出一银针,银针打在了房顶的横梁上,墨茗看仔细了,连接着的是一根细胜发丝的蚕丝。 “所以他没法打败鬼飞贼,他就要让他的弟子去夺了鬼飞贼偷王的称号?” 黑颈鹤慢慢升起,就是这么一根蚕丝吊着他:“他老人家收了两个弟子,除了羽,还有另一人。” “不如这样,黑羽公子帮墨茗找到所求之物,不违背道义之下,墨茗以墨家少主之名允诺黑羽公子三件事。” 黑颈鹤双眼放光,右眼眼睑微微一动,看来颇有兴趣。 他用疑问语气道:“墨家少主这是再拿我黑颈鹤开玩笑么?” 墨茗自明白这意思,还是问:“何出此言?” 黑颈鹤一声嗤笑,回道:“二位公子,一个是金陵小王爷,权掌临城,一个是墨家少主,执剑江湖人让三分。黑颈鹤不认为有什么是二位做不到却需要黑颈鹤代劳的。” 朱一诺呵呵一笑,好似嘲笑黑颈鹤有几分自知。墨茗白了他一眼,继续道:“非也非也,有太多东西在明的不知暗处,请求黑羽公子帮忙,自也是这个原因。” 黑颈鹤依旧眼睑微微一动,眼神示意墨茗继续。 “天下万类,种种情报最为全面快捷的,莫属京州内城情报司-天网。之后或是那个,人所未见真身的知无不言,再者是个名为阎罗殿的江湖组织,可惜,可惜,墨茗无法联系三者其一。” “难不成你有什么东西要找?” 朱一诺好似察觉出了什么,眉头微皱,看向墨茗,就听他缓缓道:“回阳神药,那伽回命丸。” “呵,看来或是公子或另有他人,心里的演若达多在作祟,病入膏肓怕是无望了。” 墨茗皱眉,什么是演若达多?像是外邦人名,就看向朱一诺,朱一诺轻声道:“经书中的疯子,整日窥镜中面容,嗔责己头,不见面目,以为魑魅,无状狂走。” 黑颈鹤微微一笑,若是墨茗回答了,他倒不稀奇,可恰恰是这小王爷答了出来,有趣啊有趣。 “探寻人海美人,林中落叶的确是我辈所能,那伽回命丸却是闻所未闻。既然是小王爷同墨家少主的请求,黑颈鹤自会殚精竭虑。若某日当真寻到这那伽回命丸,怕墨公子会食言。” 墨茗微微一笑,收起扇子,道:“黑羽公子但说无妨。” 黑颈鹤收起所有追魂针,取出一枚钉在桌面,轻声道:“第一件事,白影夭妄的遮眼布甲。” 朱一诺的不爽溢于言表,呛声道:“三只手的人不是一个个都好胜心高过天厚过地,夭妄的眼罩为何不自己窃取,要我等取来?” 墨茗看了他一眼,朱一诺收起了情绪,不再说话,墨茗微微点头,又问:“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利用官门权利,找出疯道人苍狗后辈。” 这次换到墨茗皱眉头了,问:“既然人海美人,林中落叶是尔等所能,那为何苍狗后辈要墨茗帮忙?” “难言之隐,暂不可答。” “那好,第三件事。” “第三件事,罢了,就这两件事吧,第三件事,怕即便是金陵王也是无能为力。” “哦,小小飞贼还胆敢妄言?” 墨茗几分用力,手中折扇发出“吱吱”声音,朱一诺冷哼一声,愤愤离去。 黑颈鹤倒不在意,就听他缓缓续言:“白影眼甲不过闲暇乐趣,苍狗后辈他人所拖,第三件事本是黑颈鹤私事颇有牵扯,也不必拉拽金陵或者墨家,就此别过。” 整座花楼刹那安静了下来,墨茗盯着桌上的追魂针,拍了下大腿:“糊涂啊糊涂,怎就让他占了这般便宜。”摇头叹息,把仅剩的一根追魂针收了起来。 出门刚好遇到朱一诺独自一人坐在藤椅上,看墨茗出来了,没好奇道:“怎的?送走那三只手了?” 墨茗一听,哈哈笑笑,朱一诺啊朱一诺,枉你比自己才小五岁,心智却好似差了十来二十年。就看墨茗摇开扇子迈着步子往前走,头也不回,还时不时发出怪异笑声,朱一诺皱着眉颇为生气,一边缠其左右絮絮叨叨,任是怎样都不见墨茗有所回应。 墨茗出门之前对着空无一人的花楼薄唇微起,呵呵一笑,随后也便领着朱一诺回家去了。 在暗处,有一黑色锦衣之人将一切尽收眼底,人都散了,他才徐徐落地。拍拍身上尘土,好似一切掌握之中。正当他准备离开这花楼,却听一阵风声,就见一道影子闪过,下意识捂住喉咙,却已觉得浑身乏力,眼前发黑。 那一袭得手的青衫剑客检查了死者脉息,确认无误后又来去无影消失了。可怜了这名不知归属哪门的探子,弹指功夫一命呜呼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正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青衫剑客将剑归鞘,剑鞘颇为特别,是一小臂粗细的画桶。 青衫剑客自腰间取下一把黑檀木折扇,“唰”一声甩开折扇,迈着轻盈步子,潇洒离开了香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