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呕心抽肠的还有周大王周珷。 内乱制止后,周珷把后事安排妥当,就又重新登了宫墙,站在白日站过的地方,俯视着之前的战场。 祎安带着近卫,不远不近地随驾左右,他心里明白,此刻,大王心里正难过,不想被打扰。 月明星稀,春风徐徐,夜色醉人! 周武王三年,农历三月十四,周珷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天。 命运多舛的大周,又遭受了一场浩劫! 因八叔个人膨胀的野心,眼前的场地上,刚刚进行过一场亲人之间的厮杀,死的都是大周的将士。 周珷心痛不已! 呆呆望着留下打扫战场的的将士,将云梯、弩车等抬走,将丢弃的盔甲、武器、箭矢等收起,将死伤的士兵、马等装车…… 又看着拉水的车,被寺人们陆续推到宫门前,开始用水冲洗地面上还未干透的鲜血…… 周珷耳边响着修理宫门的“乒乒、乓乓”声,每一下都好像重重敲在自己的心上…… 周珷心内波涛汹涌,手紧紧攥着拳头,叛乱过去了三个多时辰,他都感觉恍若在梦中。 他无法接受,亲人竟真的背叛了自己。 皎洁月光下,周珷眼中泪光点点,脑子里都是八叔逼宫,及戍卫军等救驾的情景…… 潮水般的士兵相互博杀,箭矢如雨,尸骨如山,血流成河…… 充耳都是马嘶人喊,杀声震天,撞击宫门的轰响…… 因一人野心!自己人竟屠杀自己人! 长歌当哭! 老天爷都为之变色,乌云滚滚,厉风阵阵…… “怎么会这样!” 气急交加的周珷一拳打在墙头上。 感觉有一股甜腥涌上喉头,他捂住扎心般疼痛的胸口,身子踉跄了一下,手扶住墙头,生生把一口血给咽了下去。 “孤不能倒下,也不会倒下!” 决不能让臣民们知道,他们的王身体出了异样,那样,势必会有更多的意想不到,将大周彻底卷入动乱。 必须坚强!军民们在等着自己去安抚。 一直跟在周珷身后的祎安,敏感地看出了端倪,他满脸都是担心,想要赶过去搀扶,被周珷一个手势给制止住。 心疼地望着身心疲惫、心内悲痛的大王,祎安红了眼圈。 尘埃落定,一轮明月下,周珷开始痛定思痛。 他是后怕的。 今日,若救兵没有及时出现,谋逆没有得到控制,大周必将有一场全国的内乱。 大商定会趁乱反击,那大周的军民将不可避免的惨遭荼毒,连拥护自己的友邦部族等也不能幸免。 他也是痛心的! 八叔周仓可谓功名利禄样样都有,但他依旧欲壑难填,为一己之私,干出这夺权逼宫,自相残杀的倒行逆施。 他更是后悔的 小舞冒着生命的危险,大闹朝歌城,吸引那里的间者,飞鸽传回急信,提醒留意周锦绣等。 因自己本能不相信亲人会造反,而错失了提早预防的机会,害死了近五千的将士。 望着寺人们正洗刷着已干涸的血迹,周珷心内自责懊悔的要命。 那都是大周好儿郎的血,本应流在前线,用以推翻暴政,救天下百姓出水火上。 而他们却被叛臣蛊惑,流干了一腔男儿热血。 “都是孤的错!” “老天!若吾德行有亏,该降罪吾一人,为何……伤我好儿郎?!……” 周珷心内呐喊着、质问着、悲愤着。 起风了,风带来更浓烈的血腥味,周珷衣袂猎猎,正如他澎湃的内心。 他很想哭,但知不能! 他很想喊,也知不可! 他是王,是民众心里的神,是得天护佑的天之子,他只能有一个表情,庄严慈悲,睥睨天下。 但是,自己也是活生生的人。 生而为人,周珷也有所有人都有的脆弱,恐惧和喜怒哀乐,有自己心仪的女人,有所有普通人想过的日子…… 从父王手中接过衣钵时,自己不得不担起救世济民的大任,从此,他就再不能为所欲为,不能再为自己而活。 自己虽贵为王,富有天下,想要的好似都能唾手可得。 但事实,自己却连普通人的欲望都不能实现。 自己的悲哀,有谁能懂? 周珷心内有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就连他用了心计,让她成了烙印奴隶,并被严格看管的甄小舞,都义无反顾地弃他而去,连头都没回一下,走的决绝冷酷。 望着小舞消失的地方,周珷嘴角抽动了两下,耳边响起她最后留给自己的话。 “大王说,这个……可免死,现在,这玉佩……属于他了” 小舞把自己的一片心意,丢给了谋逆者的嫡子周锦年,她把难题和悲痛丢给了自己。 周珷心如明镜,小舞再不会回来了。 她久盼的师傅来接她,一朝心愿得尝,她已了无牵挂。 她不欠谁什么,她为大周做的已足够多,她是大周的骄傲。 也是自己默默爱着的女人。 小舞走了,周珷感觉心内一下就空了。 倘若自己不曾拆散小舞和四弟,让他俩成婚,再有个一儿半女。 今日,小舞就不会走了,四弟,也不会悲痛欲绝,自己也不会如此难过。 “都是孤的错!……四弟,对不起!……” 周珷心内忏悔着,眼前浮现出周旦踉跄如老人的背影,耳边是他劝阻自己的话。 “王兄,她从来……都是一只鹰,让她尝到了……天空的广阔和自由,再精致……再严实的笼子,也是关不住她的,不必找了,找不到的,此生注定……再会无期” 从不言弃的周珷,不得不放弃寻找的念头。 带走小舞的个个都有神通,就是有心去找,又如何能找得到? 放弃很痛,被迫放弃更痛! 都说,人生来就是受苦的,人生八苦折磨着现世的众人,谁都难逃苦难灾殃。 神仙也不都是都逍遥自在的,也有各自的艰难。 九泉地下,广袤无垠,北方有一座万里冰封的雪稽山,最高峰下有一个大冰洞。 冰洞内,躺着一个如冰雕一样晶莹剔透的少年,他就是魔王二王子慕白。 慕白已死去万余年。 突然,慕白眼角流出了一滴泪。 这一个异常表现,让刚刚离开不久的成烈和祭渊,又火急火燎地赶回冰洞。 地藏菩萨的法宝----明月珠,被置放在慕白的头顶,正一明一灭,好似在疲惫地喘息,把慕白眼角的泪珠映的熠熠流光。 成烈猜想到,慕白又感知到了什么,十有八九又是为了鹿小舞。 因为慕白心心念念的,就只有她一个。 成烈非常担心,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担心小舞又出事了。 望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弟弟,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亲人,成烈流泪了。 慕白白净如雪的脸上,明显晦暗了很多,没有元神将养的身体,正在快速破败。 慕白有着强烈的求生欲望,他心中有割舍不掉的东西,不想放弃活着的机会,已觉醒的神识,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拉着慕白的手,成烈给他拭去眼角的泪珠,哽咽道:“慕白,再等等,小舞,已经找到了,她很好的,很快……就会来看你,别担心啊,再睡会,等你睡醒了,她就到了”。 慕白,是哥……对不起你,等你醒了,哥,什么都由着你,再不让你……有一丝的难过,不哭了,好不好?” 慕白又流出一滴泪,成烈害怕了,满眼焦急地回头望着大祭司祭渊,“大祭司,这次,怎么会这样?”。 祭渊长叹了一口气,“唉!……慕白,已没内力了,所以,产生不了热量,能哭,说明他神识已觉醒,元神再不归位,神识也会很快受损,就再也……救不回来了”。 成烈听罢,一行热泪又流了出来,“大祭司,那般蠢货!也不能再指望了,我这就亲自去找,不信,就找不到”。 祭渊大手一挥,制止道:“不可!大王子,战时已定,你擅自的行动,只会引起天界的注意,不但于事无补,还会招来灾祸,再等两日吧,战事一起,一定会逼出擎天,再顺藤摸瓜……找出鹿小舞,臣,已布置好了”。 成烈沉痛道:“那好吧,您就操办吧,在战场上,我也想法子……活捉那擎天,逼出鹿小舞的下落,必须……让慕白回来”。 祭渊重重点头,两人又都望了一眼慕白,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