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了大雪,半个身子基本上没在雪里,南方下这么大的雪还是很少见的, 汉子看上去是个爽朗人,告给我女人还在京城,便走了。 他的意思是让我去寻,我正有此意。 这么决定了,我把铺子里自己的财产,包括几根黄鱼都给换成银两,大概有一千两多一点儿,这也是我的全部家当。 我拿上了一把弩,一把弓,还有些箭,防身用,还带上了几种制造弓箭的图纸,毕竟我也没有别的专长,到了京城可以谋事做。 我让铺子里的人继续打理,去父母的坟前拜了两拜。 我跟他们说:“爹,娘,严森是个不孝儿子,没能好好打理这店铺,反倒去寻一个女子,我罪孽重。可现如今我俩的骨肉在我手上,孩子没过错,我一个当爹的怎么能让孩子没有娘,我去了,可能回得来,也可能没有脸面回来见你们了。我不孝,不求着你们应允,磕个头谢罪,孩儿走了。” 那是一个雪很大的冬天,我用一个小红布抱着女儿在雪地里一深一浅地走着,腿冻麻了就找户人家歇脚,女儿要喝奶就找户人家讨奶喝。 她生过好几次病,天寒地冻的,身子骨又小,发了好几次高烧,所幸路上有几户好人家,给我们住的地方,养好她的病。 这样一来,就耽搁了很长时间。 雪下了三个月,从十一月一直下到二月份,直到往璃州这边走才渐渐放晴。 我想着是先往东北走,绕过大凉山,从陵江道转西北,去京城。 过了璃州,到了咸水荡附近的一个地界,女儿已经出了牙,能看着我笑了,眼睛大大的,很像她娘。 我们在一个客栈住了一晚,身上没有碎银子了,就用了一块儿整银付账。 那客栈里鱼龙混杂的,不知道混迹了从哪里来的商人,兵士。 他们喝着黄酒,看见我扔出一大块儿看上去很纯的银子,眼睛直放光。 我当即就觉得不妙,但这时节,这地界,这旅店独此一家,没别处可去,我就想着今晚小心点便是了。 夜里,我把女儿护在怀里,眼睛死死盯着门,谨防有人进来。 但奔走了一天,劳累得很,想要保持长时间的清醒还是很难的。 不知怎么的,我眼皮直打架,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大概在三更,我忽然感觉有人在掏我的腰包,我惊醒了,睁眼一看一个蒙面汉子正在摸索着。 我喊了一声:“什么人!” 没等喊完,那汉子捂住我的嘴,说:“别乱叫,乱叫就把你给弄死,你把银子放哪儿了?” 我偏头一看,另一个人站在门口望风。 那个捂着我的嘴巴的汉子缓缓松手,揪住我的脖子。 我本能反应地掏出一支箭,朝着他头顶扎去,那人躲过了,往后一坐坐倒了一个瓷瓶。 我抓着箭继续刺,门口那个人看见局势不妙,赶忙跑过来帮忙。 我反手摸出一把弩,那弩是上了膛的,随时可以发射。 但那人精明得很,躲过了我射出的两发弩箭,把我女儿抱起来了。 他说:“别想着玩花儿的,把银子掏出来,有多少掏多少!不然你孩子就得没命!” 我没招了,那点银子和女儿比起来算个屁。 把弩箭放下了,我从衣服内衬里的一个夹层摸出来十几张银票,都给他们抢过去了。 他们把我女儿扔在床上,慌不择路地跑了。 女儿大哭不止,我也哭了,没了钱,怎么继续往前走呀,我俩就这么坐在床上互相对着哭。 哭到最后女儿不哭了,我还在哭,她反而看着我笑了。 这时我想起来了,裹着女儿的布里还有几张银票,不过加起来才不过一百两银子。 聊胜于无吧,发现了这个,我也破涕为笑。 女儿快五个月的时候,我带着她来到了咸水荡。 那时候身上的盘缠都花光了,就想着在这里找份差事做,先把去京城的盘缠攒够了,再动身。 那时候雪还在下,就是没有那么吓人。 我没有听说过郭斧头的恶名,就这么跌跌撞撞地跑进咸水荡。 那里的河基本上全结冰了,有一条还在流淌的,上面经过一条商船。 我准备去跟那船招手,让它渡我们到对岸,但当我跑到岸边的时候,发现几个人匍匐在芦苇丛里,其中一个拿着两柄利斧。 他们有的说:“他娘的,天寒地冻的,干完这一票就回去烤火。” 拿着斧子的说:“他娘的不行,得抢到银子才能回去烤火,不然还得继续干几票。” 几个人纷纷开始搓着手同耳朵骂娘,声音很大,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我心想这是遇到土匪了,便不去招呼,抱着女儿趴在雪地里,等他们把船给抢完了再探头。 当然,我这个人比较见义勇为。 船离岸边进了,几个土匪跳上去,把船员们砍了个七零八落,破碎的肩膀掉进水里,染红了雪的白色。 我赶忙捂住女儿的眼睛,自己也咽了口口水。 看见他们都在甲板上大声笑骂,说这次收获多少。 我搭了一根箭在弩上,一箭射死一个土匪,其他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纷纷乱了阵脚。 我趁乱又射死两个,可惜没射死郭斧头。 当他们缓过神来,意识到有人趴在草丛里射箭时,我立刻抱着女儿,脚底生风地逃走了。 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比以往更加剧烈。 我看见前方有个镇子,抱着女儿跑了进去。 风雪拍打在我脸上,生疼,怀里的女儿又冷又饿,连哭声都是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 我心疼极了,抱着她找了好几户人家,可这时节,连自给自足都难,更别提有多余奶水的妇人了。 在雪地里走着,我感觉我的双脚也失去了知觉。 终于,我走进了芦苇镇商会的总部,遇见了刘会长,他让奶妈给女儿喂了奶。 同时屋里的火炉让我失去知觉的腿温暖起来,所以那个雪夜,刘会长不仅救了我的女儿,还救了我。 他收留了当时身无分文的我,给我安排了工作和住房。 我明白现在已经没了去处,就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攒够了盘缠再去京城。 这一待,就是一年。 现在,终于能够启程了… 说到这里,严森脸上露出笑容,顾潜能看出来那笑容包含了期待。 “那,严兄,你说的那个美貌女人,叫什么名字?”还是秦飞问。 “嗨,你看,我都讲完了竟忘了说她的名字,”严森笑着摇了摇头,“她叫沈芸。”